艾瑟尔说:“你看,曼尼,你应该在这儿放个小药箱,里头放点儿绷带和碘酒,再用铁盒装些其他零碎。”
曼尼说:“你以为我是造钱的?”每次他的工人提出什么要求,他都这么回答。
“但是每次我们有谁受伤了,你可就得赔钱了,”艾瑟尔好心好意地劝说道,“她们两个离开差不多一个小时了,就因为不得不跑药房去让药剂师看一眼伤口。”
缠着绷带那个咧嘴一笑,说:“而且,我还得在‘小狗小鸭’酒吧待上一会儿,给自己压压惊。”
曼尼没好气地对艾瑟尔说:“我看你还想让我在药箱里放一瓶杜松子酒吧。”
艾瑟尔没理会他这句话:“我可以给你列个单子,算算该花多少钱,然后你再作决定,行不行?”
“我可没答应任何事情。”曼尼说,但他每次一说这句话,几乎就算是答应了。
“那好吧。”艾瑟尔转过身,继续干手里的活。
每次都是艾瑟尔向曼尼提出改进工作环境的要求,或是抗议曼尼作出对她们不利的决定,比如让她们自己支付磨剪子的钱。这一切并非刻意,但她似乎成了她父亲经常担当的那种角色。
脏兮兮的窗户外面,短暂的午后时光匆匆过去,天色已经变暗。艾瑟尔觉得每天最后的三个小时最难熬。她后背酸疼,头顶的灯光照得她脑袋阵阵作痛。
可是,到了七点钟的时候,她又不愿意回家了。一想到要独自熬过漫漫长夜,她就感到压抑。
艾瑟尔初来伦敦的时候倒是受到几个年轻人的注意。她没有真正地喜欢哪一个,但她接受邀请,一道去看电影,听音乐会,晚上去酒吧坐坐,她也吻过其中一个,尽管算不上有多热情。然而,一旦她的身孕显形,他们就一个个打了退堂鼓。漂亮女孩令人爱慕,可怀了孩子的妇女就另当别论了。
今晚还好,她要去参加一个工党举行的会议。艾瑟尔在买下房子不久就加入了独立工党的阿尔德盖特分部。她很想知道父亲要是知道了会有何感想。他会像上次那样从家里把她赶走,将她排斥在自己的政党之外,还是正好相反,他会暗暗高兴呢?这件事她可能永远都无从了解。
今晚的演讲者是西尔维亚?潘克赫斯特,她是一位女权运动领袖,为妇女参政奔走呼吁。眼前这场战争在著名的潘克赫斯特家族内部造成了分裂。母亲埃米琳表示要在战争期间放弃这项运动。她的女儿克里斯塔贝尔支持母亲,但另一个女儿西尔维亚跟她们分道扬镳,继续从事女权运动。艾瑟尔站在西尔维亚一边——无论是在战争还是和平时期,妇女都受到同样的压迫,她们若没有选举权就永远不会受到公平对待。
她站在外面的人行道上,跟其他女工说再见。煤气灯下的街道上人来人往,有匆匆往家赶的工人,也有揽着大包小包的购物者。“小狗小鸭”酒吧的门敞开着,里面逸出一股温热而兴奋的气息。艾瑟尔理解那些整晚都待在这种地方的女人。茶坊酒肆比大多数人的家舒服,能找到亲密的陪伴,就着廉价的杜松子酒一醉方休。
酒吧旁边是一家名叫“李普曼”的杂货店,但现在已经关门了。一伙爱国者砸烂了这家店铺,只因为它取了个德国名字。铺子已经用木板条封了起来。讽刺的是,店主实际上是个来自格拉斯哥的犹太人,他的儿子正在高地轻步兵团服役。
艾瑟尔赶上一辆公共汽车。尽管只有两站地,但她实在太累,不想步行。
会议在卡尔瓦利福音馆举行,这也是茉黛女勋爵诊所的所在地。艾瑟尔之所以在阿尔德盖特安家,就因为这是她唯一听过的伦敦城区,茉黛曾多次提到这个名字。
墙壁上的几个煤气炉架都点了火,让会堂显得欢快惬意,房间正中的煤炉驱散了寒气。一排排廉价的折叠椅早已摆好,面对着前面的一张桌子和诵经台。分部书记伯尼?莱克维兹跟艾瑟尔打了声招呼,这人勤奋好学,虽然有些迂腐,但十分热心。今天他显得有些不安。“我们的演讲人不来了。”他对艾瑟尔说。
艾瑟尔有些失望。“那我们怎么办?”她问道,朝四下看了看,“你这儿已经来了五十多人了。”
“他们另派了一个人代替,但她还没有赶到。我不知道这人能不能起作用。她连党员都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