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斐思考片刻,在虚与委蛇和剖心挖肺中选择了后者。
实话有时听着自大,败好感,不够谦虚。
但他仍说:“还有两年,我应该可以做到吧。”
“因为遇到了最合拍的导演,如果我们有默契去做一件事那就一定能完成。”
10月下旬,金禾奖余波未散,来自北湾的邀请函在平京秋色中荡开一丝涟漪。
《落水》取得了包括最佳男演员、最佳影片在内一共8个奖项的提名,而最佳男主角则罕见地同时提名方斐和沈诀。影评人不嫌事大地表示,这届金玫瑰最有看头的不是最佳影片鹿死谁手,而是影帝候选人谁能上位。
再次坐上去北湾的航班,似乎还是从前那一趟,靠窗位置往下看,飞越海峡时,白云的阴影罩在海面,随着波光粼粼不断被风拉扯。
不过短短几年,却如同隔世。
北湾的初冬一如从前炽热,街道干净,热带的温度暖烘烘地贴着皮肤。树影摇曳在柏油马路上,旧时代的街巷刻着光阴荏苒。
依然是五天的展映会。
《落水》的导演剪辑版第一次播放,比公映版多了20分钟,情节更饱满,而且补充了几个配角的故事线,解释了公映版一些跳跃为什么突兀。
坐在影厅里,听着身边的观众情绪随电影跌宕起伏,方斐忽然有些激动。
思维不停跳跃,他无可抑制想起过去,又在下一秒被拉扯至现实。银幕里,阿江用沙子写下野望,方斐看着他,尝试摊开手往身边送。有谁掌心温暖地握住他,让他的手指伸展,微冷的指尖触碰掌纹,反反复复。
方斐低下头,在黑暗中辨认点横撇捺,枉顾耳畔顶级音效塑造出枪声与厮杀。
杨远意写:不专心。
他反牵过杨远意,一笔一划,落下后听见身边座椅的人轻笑。
方斐写:在想你。
上次来北湾参加电影节,杨远意要应酬,每天只能陪他一小会儿,两人不怎么聊天,沉默地四目相对久了,等待他们的是水到渠成搂抱在一起。
白天方斐想他,又不敢太麻烦他,就故意把自己弄得很忙,独自买票看电影。
那时没人认识他,偶尔有觉得他面熟的也是半晌喊不出名字。他可以坐在路边吃一碗绵绵冰,随便买点小吃边走边玩,他等着杨远意去夜市,尝不惯的特产他吃两口就被杨远意接过去了,还批评他浪费粮食。
他们从象山沿着小道离开,方斐有私心,偷偷抓住杨远意的手,然后反被他握住了。
北湾,夜色和雨,是方斐一场最完美的梦。
当时方斐还是无名之辈,沉浸在杨远意偶尔的温情中,尚不知自己有天也会因为杨远意给不了完整的爱就不知足、不愿意,更不曾想四年过去会成为他人生的绝对主角。
杨远意现在只爱他,说一辈子都爱他。
而他深信不疑。
颁奖礼在最后一天举行。
北湾的红毯几年都没变过,长且窄,深红色铺开,被寒露浸润后踩上去稍有潮湿感。但雨过天晴,玻璃大厦反射着黄昏,一整面都是灿烂。
方斐穿浅灰色西服,胸口佩戴一枚深绿的仙人掌胸针。想起那个没有作品却被杨远意执拗带着走上红毯隆重介绍的黄昏,方斐没有底气,走得匆忙,也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回过神,已经结束了。
从酒店出发开始,镜头全程对准方斐和《落水》剧组。他们的装扮被详细解读,问的问题也精心准备过。注目太多,他用力按住自己因紧张想吻杨远意的心情。
因为提名多,又是夺奖的大热门影片,剧组从监制到主配角演员都到齐了。涂睿、汪宏裕和另一个男演员簇拥着沈诀,几步路走出了教父的感觉。左膀右臂护着他,媒体也跟着几个人起哄,沈诀到底没憋住在签名时破功了。
前方是其乐融融的打闹,杨远意挺直了背,低头摆弄一下工工整整的领结。
聚光灯几乎将傍晚照成白昼,快门响动、欢呼、烘托气氛的音乐,眼前晃着光斑,每走一步,好像都离梦想更近一点。
身边的影子始终保持一步之遥。
杨远意侧过头,对上方斐的黑眼睛。
“阿斐。”
杨远意轻轻喊了一声,他以为周围太嘈杂了方斐可能听不见。但方斐转过头,神情有一瞬迷茫,随后朝他很温柔地笑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