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沉溺于悲伤里,光是看着那把琴就再也下不去手,从他妈妈走后,连一根弦都没再响过。”易连山看他,“当然,如果他把这样的悲伤投入进我为他规划好的人生路线里也好,但他实在让我失望。”
“没有天赋的人是没可能在音乐上有所造诣的,如果他有他妈妈一半以上的能力,我也会尝试让他走上这条路,但可惜他没有,认清现实走出悲伤好好上学再接手我创造给他的事业,才是最优解。”
“你太过分了!”秦川生气了,他愤愤不平,强忍着的怒火再也忍不下去,“你把易水当做什么?!”
“一件可以实现无限价值的商品。”易连山直白说道,“但这并不影响他是我儿子的这一事实,我只不过是要他实现利益最大化,你是一个商人,应该能明白这是对的。”
秦川梗住,震惊失语,一方面为易连山确实有和他如出一辙的商业理念,一方面为易连山竟然把它用在了易水身上。
“我猜你在想,若易水的妈妈果然是位这样出色的艺术家,怎么会喜欢上我这样的人。”易连山把手里的茶倒回茶桌里,提起妻子他的语调似乎和缓了一些,“因为我从前也尝试过单纯把艺术当做艺术,但结果并不尽人意,任何艺术登顶都需要华丽的包装,小伙子,你应该感谢我,我教给了你一条别人不会教给你的商业金律。”
秦川终于忍不住了,他把茶杯远远推走,语气不善:“这位先生,我想我们没有再谈下去的必要。”
“年轻人的优点显然是他们有更清醒出色的脑子去判断,有对时下局势分析把控的敏锐,但还有致命的缺点是无论多么优秀出色的年轻人,总会带有理想主义色彩去看待这个世界。”易连山微笑抬头,“连卓越如秦川也不能幸免。”
秦川看着他,冷冷说道:“你足够了解你的孩子,就应该知道他不是会被谁逼迫着做不喜欢事的人,你以为拿走他的琴就可以让他成为你想他成为的人?这种想法似乎不应该出现在你这位足够清醒的父亲脑袋里。”
“你以为不过短短数月的相处,能让你对易水了解到什么程度?”易连山摇头失笑,“你知道的,我无意伤害你,但你对易水的了解流于表面,并不真正清楚他是个怎样的孩子。”
秦川搭着围巾的手臂收紧,没办法再站起来。
易连山继续:“有些人生来在家庭里得到的爱和痛苦几乎是一样的,这样的孩子在长大的过程里是纠结不安的,渴望爱且把爱这回事看得实在过重。越是如此,他越渴望从他的家庭里得到一些。”
他重新把茶杯推回给秦川:“你应该见识过了,他的叛逆、顽劣、满不在乎,没有一样像我,那不过是他自欺欺人用来反抗我的小把戏。他的内心敏感,多情,感性……这点像他妈妈。”
“他想逃走,但心里根本舍弃不掉我这个唯一的亲人,所以只好一再恨自己狠不下心,又一再妥协,反反复复,总是如此。”
易连山笑了一下:“这次的离开已经足够让我意外,这已经是他离开我时间最长的一次。”
他合起手掌从容看向秦川,笃定而轻松问道:“这样的易水,你真正了解吗?”
第96章可怕的父亲
秦川活了三十年来,头一次见到敏锐如易连山一样的人,他一针见血,刀刀致命。
这世上忽视甚至无视孩子痛苦的父母很多,但秦川没见过能把孩子血淋淋剖析开、把孩子成长伤痛当做筹码的父母。他看起来像是并不在意关乎世俗的眼光,却又如此迂腐守旧要他的孩子继承他的一切。
秦川看不明白,内心波涌,却隐约觉得易连山对易水的剖析是对的,越把细枝末节里的易水翻找出来察觉易连山不是在胡说,秦川的心越沉下去使冷意涌上来。
易水的不安他深深看在眼里,但秦川没想过他对易水每一次索取爱意的回避都是这么沉重的伤害。
易水看起来并不在意这样的回避,原来是他早已习惯了。
所以他一遍遍问,得不到答案却不气恼,只会在下一次再问出来,期待一个肯定的回答。
如果……如果易水意识到,是秦川抛弃了他,他会怎么样?他还能再原谅秦川吗?
秦川连手指头都控制不住地抖,他开始后悔这个看似是“天意”的决定,他要把易水找回来,放在身边,挂在心上,要重复说爱他,让他知道自己有多值得被爱。
他突然站起来。
“在你离开之前,我还有最后的话要和你说。”易连山说。
他缓缓起身:“听我说完你不了解的易水之后一定有克制不住的情绪游走爆发,这是人之常情,你想要去找易水的心我也能够体会,毕竟你们两个并非自然分离,会因为某些激素水平上升想要许诺自己的后半辈子实在正常。”
“易连山先生。”秦川打断他,“如果你只是把易水当做你可以随意操纵的人偶,就该做好这样的心理准备,会有人喜欢你的孩子,把他当做不可伤害的人来保护。”
“这话听起来是很感人的。”易连山笑,他摊平手背上下比划了一下,“可你似乎没有意识到,你也没有站在十足公平的角度去接近易水,你和易水之间是不对等的。”
秦川皱眉。
“你当然可以找回易水,我相信现在他百分百会愿意不顾一切和你走,毕竟他在你身上尝到了从没体验过的甜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