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破就很迷惘,耸耸肩:“我也不大清楚,可能他们觉得生不出小孩子乃是终生大恨吧。”既然如此,候选目标就是鼻子和肚子。
“现在我教你,走上前去,无论对方说什么,做什么姿势,有什么样的表情,你都当作不存在,那一瞬间,天底下只有他那个鼻子。嗯,我看看,有点酒糟红,青春豆和黑头也不少,不过别怕,打完咱们可以去洗手。然后,聚集你全身所有血气和力量,即使其他部分立刻死掉也不必关心,狠狠一拳打过去。打完,收工。”
小破说得如此流畅,简直像事先备过课,听的那个人一愣一愣的,话音落下好久才迟疑地点点头:“这样啊,这样啊。”
忽然又惊呼一声:“不好。”
阿落对小破苦起一张脸:“我刚才好像有万夫不当之勇的那口气,刚刚听得太入神,散掉了。”
小破理都不理他,对准人家后臀一脚踢将过去。不知道怎么踢的,瞬息之间,阿落觉得自己身轻如燕,一抄三十米,便到了电梯前,在五步开外,学校霸王胡佛,正洋洋得意地与同伴攀谈,古铜色的手臂从校服袖子下露出来,阳光跌落其上,闪闪烁烁。
深呼吸。
深呼吸。
他一句一句想小破对他说的话,对之深信不疑,信任来得毫无道理,但也毫无所谓。全部注意与精神集中于一点,世间万物都再不存在,即将来临的命运,是那硕大鼻子上注定要得到的硕大一拳。
在决定踏上那五步征途之前,阿落回头问了最后一句话:“你也是这样打人的吗?”
小破摇摇头:“我都是这样被我老爹打的。”
挥拳。
简单动作包含强硬决心,以及极致戾气。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命运无常,视人世如过山车。都是这样直截了当的力量,虽千万人吾往也,死又如何。
挥拳。
拳头应声而落。
小破站在阿落身后两米开外,这时摸了摸额角,唇边忍不住露出一丝笑。
一切如他训导,指定动作完成得甚为出色。力量虽然不足道,胜在爆发强烈。唯一与最大不足是——打错了地方。
鼻子尚完好,高高在上,李代桃僵者乃喉结,正急剧上下蹿动,压挤出声带里鬼哭狼嚎般的呼痛声。胡佛偌大一个身子,在原地转圈跳跃,嗨哈乱叫,显然痛得厉害,一时间连反击愤怒的余地都没有。连带他周围的人也全体呆掉。
阿落看看自己的拳头,看看胡佛,撒腿就撤,退到小破身边:“哎,打得怎么样?”
小破面无表情:“攻击角度计算错误。”
阿落顿时感到很抱歉:“对不起对不起,那怎么办?”
简短对话还没结束,被捅的马蜂窝已经回过神来。胡佛看来受了重创,靠在墙上,眼泪婆娑,但和他常常同进同出的伙伴,则怒吼着冲了上来。
麻烦近在咫尺,阿落习惯性地抱头,蹲下,双腿跨度与肩同宽,口中默念上帝之名,祈求保佑能好好走过这一段被毒打的死荫幽谷。
他预想中的千拳万棍并没有如期加身,耳里却传来熟悉的怦怦声。他以为是对方还在做热身运动,胆战心惊地稍微抬头看看,却发现小破的脸近在方寸间,而且还露出一副杀时间的无聊表情,再往周围看看,大约有三四个人,正聚在小破的背后,埋头苦打……
他愣了一阵,终于忍不住问:“干吗呢?”
小破采取的姿势俗称母鸡护雏,弯腰张手,俯在阿落上空。他好似是钢铁铸成一般,无论怎么推搡或冲撞,都无法突破成功。当后面的攻击队伍想绕过他直接解决阿落时,他的脚步就开始移动,而且速度匪夷所思,完全形成了一道幻影防护墙。
一边动一边还和阿落聊天:“你就蹲着,站着我手有点包不过来。”
阿落紧张了一阵子,发现自己真的很安全,当即就放松了,拉拉腿蹲得舒服些,要是可以,恨不得再拿杯热巧克力喝:“我不站起来。哎,你痛不痛?要不要我来挨一会?”
小破看不起他:“你挨一会就死了。他们手上戴了铁的扳指,不过我不痛,如果痛,我就开始打人了。”
痛才打人?为什么?阿落好奇得很。
小破回头看看后面那些兄弟,大家都有点累了,动作越来越慢,而且都在喘,说是群殴,不如说在表演格斗技分解动作。他解释道:“我爹说的,只有在我感觉到疼痛的情况下,才能对人类还手。”
阿落点点头:“蚊子就没关系?”他对那晚蚊子们的遭遇还念念不忘。
小破嗯了一声:“蚊子没关系,蚊子可以随便打。”忽然一抬头,看着天上浮云悠悠,嘀咕道:“是谁在说这个人类好强?”
打了半天,被揍的屁事没有,聊游戏技巧聊得热火朝天,阿落在包围圈里呆腻了,还能瞅准空子伸伸腿脚,做一两个瑜伽动作。揍人的那群基本上要崩溃了,好多人眼泪汪汪的,不断寻求同伴支持:“继续吗?还要继续吗?”比较坚强的就鼓励大家:“挺住,挺住,我们一定可以成功的。”其他看热闹的学生围上来,开盘口赌一分钟后揍人的还能剩下几个不虚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