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骂骂咧咧,却听屏风后一声非常轻冷的嗤笑。
“谁?鬼鬼祟祟躲在后面,给老子出来!”金总舵主一把推开佟知府。
屏风后的人摄于他的威势,慢慢踱步而出,竟是个十七八岁的少年人,一身京师普通公子哥打扮,相貌好看的令人心口发紧,只那眼神太过凌厉,让横行俞州十几年的老金平白生出一股退缩之意。
自作孽不可活,佟知府闭目扶额,再睁开眼时裕王正阴着脸收剑归鞘,怎没听见动静,他何时拔的剑?而金总舵主还呆若木鸡的立在原地,不知进退。
佟知府上前推了他一把,当即被他颈间破裂的血管喷个满脸,那血花窜涌,高达一丈有余。
“把他尸体挂在城门口,这就是违令的下场。”贺纶转眸阴鸷的看向佟知府,“佟大人为官多年,却被一介莽夫逼的毫无招架之力,官不官民不民的,委实丢朝廷的脸。”
“王爷……息怒。”魂不附体的佟知府被人血淋透,几近昏阙。
杀鸡儆猴的效果显著,不安分的人逐渐闭了嘴。十日,其实说长也不长,压根就没到无法承受的地步,不过是些刁民跟风起哄,一旦官府退让,以后此类事件定会层出不穷。而当百姓不拿敕令当回事,这朝廷还算什么朝廷。佟知府总算见识了裕王的狠厉果断之处,今年的政绩是不期望了,只求快些抓住贼人,全了裕王心意,从而没工夫细思自己跟金总舵主是否有不正当来往。
却说贺纶执剑在冯鑫的伺候下翻身上马,领着一队护卫绝尘而去。他沉稳冷静的表象下,一颗心早已随着时间的推移沉入谷底。也不得不承认,如此声势浩大师出有名的抓捕甲字通缉犯的背后,真正想要的只是救出那个有着锋利牙齿的温柔姑娘。
找到人以后呢?她是否死亡,是否,或者可能活着,但两个月以后有了生父不明的孩子,种种残酷而现实的问题都无法回避,尤其在这教条森严,血脉严谨的皇室,更是不容半点的马虎。
可是他竟没空思考这些问题,只想救她。
不管怎样都比死了强。
她那么着急离开他,应是舍不得死的,眼看一年就要熬过去,如何熬不得第二年?所以她一定会努力的活着。贺纶最为喜爱的就是她坚强的韧性和小心翼翼收敛的善良。
是了,她是那样的善良,却又很怕旁人知晓她善良,世上怎会有如此矛盾的人?
汤媛做梦也不会知晓自己在贺纶心底除了充气娃娃的用途外竟是如此的温暖与圣洁,现在她头朝下栽进水里,仅剩的本能,让她入水前双臂自然向前,起到了一定的缓冲,否则得脑震荡。
如今脑袋没震荡,身体却是震荡的厉害,她憋了口气,疼痛从四面八方涌来,无孔不入,渗透着每一寸骨髓,此生,她以为不会有疼痛能超过初经人事的那一夜,现在才知道,跟跳崖比起,那个不值一提。
她双手无力的张了张,连往上游的力气都没有,唯有抓住所能抓取的任何一样东西,那是男人的发髻。贺维推开她,继续往前游,她不死心,扯住他头发不放。
两人在水里推推搡搡,飘飘荡荡,登时一个大转弯,被瀑布冲下了近一米多高的下游,这下也不用打了,大家一起晕过去。
月上中天,清辉淡漠的铺满整片银白色的沙滩,几只海蟹慢吞吞出洞,今天沙滩上出现了奇怪的生物,挡住它们觅食的脚步。
原来是个白花花血糊糊的姑娘,肚皮,胸口到处都是伤,仅剩的几根布条勉强盖住小笼包,然而不管是布条还是女孩的肉都不好吃。
坚硬又冰冷的蟹钳擦过汤媛肩膀上皮开肉绽的伤口,痛的她浑身一缩,麻木的神经也跟着一瞬间苏醒。
她瑟瑟发抖的睁开眼,痛的不停吸冷气,试着动了下胳膊和腿,还好,没断。
这是哪儿呀?
白色的沙滩,黑色的螃蟹,抬头是高耸入云的断崖,另一面则是未知的密林。汤媛转动着僵硬的脖子,发现五步之外还躺着个人,正是薄荷强人。
直挺挺的,好像死了。
汤媛朝他丢了块石头,没反应,这才大着胆子凑近,听听胸口,没心跳,又探了探他的鼻息,没有气!
果然死了!
除了猫,她最怕的就是鬼,眼下冷冷清清漆漆黑黑的守着具尸体,怎么看都渗得慌。
“冤有头债有主,你要不害人也不会落得暴尸荒野的下场,所以千万别骚扰我啊,回头我还能请寺庙给你做场法事,消消罪孽。”汤媛念念叨叨,迅速扒下他的长衫和中衣。
她现在连条肚兜没有,总不能光着上身乱窜吧,“先说好啊,我这不是辱尸,实在是没办法了,先借你衣服一用,他日再烧给你,而我之所以落到这个境地也是你害的,如今你借我衣服,咱们两清,各不相欠。”
将过长的袖子卷了两道,汤媛神色一怔,借着微微的月光发现袖袋中有一份牛皮纸包。
包的很严实,拆了五六层才露出真容,竟然是两份盖了官印的户籍。
一份是男的,二十岁,明州水田乡秀才。女的也是二十,明州仪阳县曹氏!
看到这里她已经激动的不住发抖,老天爷哪里是生她的气啊,分明就是瞌睡了送枕头,不用偷不用骗,一份户籍就完完整整的凭空落下来!
激动之余,鼻血都刹不住了,她剧烈的咳嗽,好一会儿才平息,胸口更是隐痛,约莫受了点内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