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sp;&esp;他低下头,足履轻轻地踢着地上的砖纹,脸上是淡淡的笑:“委屈你了,诗礼传家的出身,却不能同我成一场好好的礼。”
&esp;&esp;阿寄摇了摇头,他没有看见。
&esp;&esp;她拉了拉他的手,示意他跟自己往里走。顾拾心中一动,却见她走在前面,步履端庄平和,高挽的发髻上垂落下来彩凤衔珠的金步摇,那珍珠坠子便在他眼前轻悠悠地晃荡。
&esp;&esp;从长案的一端走到另一端,她揭下了那块长长的红绸,轻敛长袖执起了酒壶——
&esp;&esp;她低垂眼帘,纤纤的指尖压着壶盖稍稍倾斜,清亮的酒液便汩汩而出,斟满了两只青铜卺。而后她放下酒壶,又摘下发上银簪,往卺中探了探。
&esp;&esp;无毒。
&esp;&esp;她回头看着他。
&esp;&esp;她没有笑,他却觉得她分明是在笑,那么温柔,那么安静。
&esp;&esp;他便好像中了魔一般走上前。方才在生死拼杀中犹面不改色的,却在这无人能见的空荡荡殿宇里感到喉头发苦。他吞咽了一下,眸中含着怜惜和愧疚,“阿寄……”
&esp;&esp;她却只递给他一只卺,自己手中也捧着一只。
&esp;&esp;两只酒卺以彩色丝线相连,象征着夫妇二人从此再也不能剪断的羁绊。
&esp;&esp;没有傧相,没有司礼,没有热闹的朋友,没有快乐的亲人。
&esp;&esp;他们的结合,是在文初二年正月廿六,一个极冷、极暗淡的黄昏。这一日没有太阳,入夜之后亦不见星月,铁幕一般的黑暗苍穹之下厮杀不绝,羽林卫与旧北军在长安城中陷入了长久的巷战。
&esp;&esp;卺中酒喝干,青铜的卺落在地上,旋了两旋才停住。顾拾对她微微地笑,眸中含着柔软的醉意:“阿寄。”
&esp;&esp;阿寄默默地凝望着他。
&esp;&esp;顾拾的笑容眩目,底下却似泛着酒的涩味:“阿寄,做我的皇后,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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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sp;&esp;两人没有行跪拜礼。在饮完合卺酒之后,顾拾牵住了她的手,两人的手心里都是冰凉。
&esp;&esp;“阿寄,外边还很危险。”顾拾一个字、一个字慢慢地道,“我必得出去看着他们,大乱之后,总须有人出头……”
&esp;&esp;阿寄点了点头。
&esp;&esp;顾拾看她半晌,最后却是轻轻地笑了,往她额头上吻了一吻。他拉着她往大殿后走去,穿过一条甬道进了后殿的一间干净无人的侧室,扶她坐下来。
&esp;&esp;“这一身行头太重了。”顾拾在房中翻找片时,找出来几件衣裳丢在床上,“我换件衣裳便出去。”
&esp;&esp;说完,他便径自解开了衣带,吓得阿寄连忙起了身去将房门锁严实,却迟迟不敢转身看他。
&esp;&esp;却听见身后少年扑哧地一声笑。
&esp;&esp;他好像很久没有这样开心过了。当战况如此紧急的时刻,他却在这个昏暗逼仄的小房间里同她玩这种情趣,这未免有些不识时务。可他却忍不住。
&esp;&esp;本来天下大事于他而言也不过是一盘游戏,而她,才是他最认真对待的战局。
&esp;&esp;他慢吞吞地脱了外袍,将床上那衣裳抖开来,皱着眉打量半晌:“这是什么服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