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子,您醒了?王爷!主子醒了!”秋蕊在身旁惊喜地喊着。允祥飞快地闪过来,坐在床边沉默,我侧过身,懒怠说话。
一声叹息传来,他说:“你又躲着我,上回韵儿进宫你也是这么不言不语地躲着我,雅柔,知我如你,怎么偏偏总是在这种时候躲着我呢?”
一只手递到我面前,我握着它贴在脸上,泪珠不断划过脸颊润在上面,清醒地哭泣。从此,我爱如生命的暾儿就这样被生生从我世界里革除;从此,我唯一赖以苟活的温度就仅仅停留在这只手上。
之后一个月,我每天都坐在佛堂,仔仔细细地擦着弘暾的灵牌,对它说一些问候的话,直到很晚。
某夜,我像往常一样在月光下的佛堂里追忆。
“吱呀”一声,门被推开,从外面探进一个脑袋,看见我后微微笑了一下,是弘晈。
我重新低下头,弘晈走到我跟前蹲下说:“额娘,天晚了怪凉的,额娘仔细受了寒。”
我笑笑:“好,额娘知道,你先回去吧。”
他顿了顿,欲言又止。我问:“怎么?有事?”
他嘴动了动,终于下了决心说:“儿子有句话,很想问问额娘。
我没有停下擦着牌位的手,只说:“有什么话但说无妨。”
弘晈从我手中拿过牌子,幽幽地说:“儿子是想问,倘若这上面刻的是‘弘晈’两个字,额娘也会这么伤心么?”
058 遗怨
——遗往生情,了今世怨
“会吗?额娘?也会这么伤心么?”弘晈蹲在旁边,我感觉他在直视我的侧脸,他的话在我耳边轻飘飘地晃过,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拿回牌子,我站起来走到供桌前放好,换了供碗里的茶,又把盘子里的水果拿出来擦一擦:“暾儿,额娘从你小时候就教给你,吃水果一定要洗干净,来,这都是额娘洗好的,多吃点。”
“小时候,二哥吃点心前没净手,还被额娘打了手板。额娘还记得么?”身后的声音及时提醒我屋里还有别人,“可是额娘不知道,儿子吃东西经常不净手,每次举着两只黑手都是被大姐姐发现了,额娘一次也没看见过。只有一回韵妹妹跟额娘告状,额娘才找人来给儿子洗,只是什么也没说。”
我回过头:“晴儿身子可好?”
弘晈一愣,马上说:“还好,害喜吐的时候倒是过了,只是近来时常爱哭,想来不能陪着宽额娘的心,她也怪怄的。儿子不敢让她出门,还劳动额娘得了闲儿上儿子院子坐坐,让晴儿开解开解额娘,也是儿子媳妇孝心一片。”
稍稍放下心,我冲他挥了一下手:“好,你回去歇着吧。”
弘晈站起身,还想说什么,想了半天还是抿抿嘴说:“额娘保重身子,这一大家子人都还等着额娘调遣呢。”
我靠着供桌,脑子里想着府里一大堆乱七八糟的事:晴儿的身孕,允祥的病还有暾儿后事没完没了的人情礼数,恍惚又听说宫里八阿哥病了,还要递帖送补品。妍月自从有了弘昑就再不管这府里的事,几次要她接手都托病,一来二去我也就随她窝在自己的院子里。弦心那里多了个永宣,自顾不暇,不用三天两头来找我就谢天谢地了。诺大的一个王府,竟然都找不出一个可以帮助我的人,让我只能陷在这井然有序的外表遮盖下的混乱里,挤时间想念着弘暾。
好不容易把头绪理清以后,我才发现弘晈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走了。
过了几天,听得八阿哥在圆明园高烧不退,病势越来越沉,皇后一急,自己也病倒了,被送回宫调养。大概是她太闷了,也不顾我这刚死了儿子的晦气身,一个劲儿地宣我进去陪侍汤药,我只得强打精神陪了她两整天才疲惫不堪地回到府里。
进了内院,到处都安静得很,我错过了午休的困头,心血来潮就带着秋蕊往弘晈院子里去了。刚走进院门,“啊!”的一声尖叫打破了府里的静谧,紧跟着是东西摔在地上的声音。我跟秋蕊对看一眼,紧着步子迈进去,一眼看见素画站在惜晴屋子门口,显得很慌张,一看见我她大惊,张了张嘴想喊又被我的眼神吓了回去。我走到门口一看,弘晈背对房门,惜晴歪坐在床边,脸朝向里,手拿帕子捂着嘴,低声嘤嘤地竟然在哭,一个药碗碎在地上,满屋凌乱。只见弘晈喘着粗气,满脸怒气地转身,拔脚就要往外走,对上我的脸顿时呆立在原地。
“这是怎么回事?”我急步赶到惜晴跟前,她仍旧侧着脸,使劲摇头,嘴里却哽咽得说不出话来,我疑心顿起,一把扳过她的肩,露出藏起来的半边脸,已经发紫的巴掌印赫然印在脸上!我又惊又气,扭头又问,“快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请额娘不必追究,这是儿子家务事。”弘晈梗着脖子,大声回说。
眼见惜晴哭得喘不上气来,一股心火腾地冲了上来。“你混账!”我气得浑身哆嗦,“家务事?这府里还单有你的家务事不成?你额娘我还没死呢!素画,你给我进来,怎么回事,你且回一遍!”
素画战战兢兢地挪进来,小声说:“回,回福晋的话,是少福晋命奴婢找一本金刚经,说是在柜头上,奴婢蹬了凳子去找。后来,后来爷就回来了,后来找到了经书,爷,爷就不知怎么的发了脾气,就,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