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灵前守夜,也没有举行葬礼。反正17年前的事发生以后,志穗什么宗教都不相信了。火化的手续都是笙一郎办的,亲属也都是笙一郎通知的。不过,志穗的父母、姐姐、姐夫和哥哥都已经去世,嫂子正在住院,能通知到的,也就是优希的表哥表弟表姐表妹什么的。
凡是应该由优希去登门道歉的邻居,笙一郎都代她去过了,并以慰问金的名目送了钱。应该支付给消防队的费用,笙一郎也付了。
辨认遗体后的第三天,优希穿着笙一郎为她借来的丧服,跟笙一郎一起来到火葬场。
志穗家的亲戚一个都没来,也许是因为听说聪志放火烧了房子,烧死了志穗吧。没有通知护士长内田女士,她却来了,好像她是从警察那里得到消息的。
内田女士认为,优希怎么也得暂时停职了。她抱着优希的肩膀,同情地对她说:&ldo;这回可真够你受的。&rdo;
优希差点儿放声大哭起来,为了不给别人添麻烦,她低下头,拼命地忍住了眼泪。
棺材被运到火葬场火化炉前。并排五个火化炉,其中之一的小铁门打开了,棺材放进了火化炉。火葬场的人说,为死者祈祷冥福吧。优希双手合十,低头祈祷。但是,她并不认为将要化为骨灰的就是自己的母亲,从辨认遗体之前,她就一直努力这样想。
火化开始以后,优希他们在休息室等骨灰。内田女士接到医院的电话,说了声&ldo;对不起&rdo;就走了。笙一郎也因为工作方面的电话,不时离开。优希一个人坐在休息室的沙发上,愣愣地看着窗外。
院子里一人高的木槿修剪得整整齐齐,开着白色或紫色的花。木槿根部还有小菊花似的黄花。稍远处种着百日红,深粉色的花在阳光下显得鲜艳夺目。可是,草坪里,树后边,七八个便衣警察时隐时现,破坏了由花木构成的和谐的图画。警察们认为聪志也许会出现在火葬场,派来很多人,其中包括梁平和伊岛。
两个小时以后,火葬场的工作人员把优希和笙一郎领到一个叫做收骨室的白色小房间里。骨灰的颜色是灰里透白的,一点儿看不出是被烧死的人的骨灰。
优希忽然想起了父亲雄作。那时,志穗和聪志不用说,亲戚朋友一定也来了不少。可是,在优希的记忆里没有任何印象,她根本不记得见过雄作的骨灰。
收骨室里只有优希和笙一郎两个人。
&ldo;就你们俩?&rdo;火葬场的人面无表情地问。
优希点了点头。但是,当那人开始说明收纳骨灰的方法时,优希打断了他:&ldo;请等一下。&rdo;
优希走到院子里,四处搜寻了一阵,来到站在百日红下的梁平身边。
梁平的装束没有变,但换了一条黑领带。优希对站在梁平附近的伊岛说:&ldo;他,可以吗?&rdo;
伊岛莫名其妙:&ldo;可以什么?&rdo;
&ldo;收骨,想让他也去。&rdo;说完转向梁平,&ldo;能来吗?只有两个人,太冷清了……求求你也来吧。&rdo;
梁平用眼睛征求伊岛的同意,伊岛点头应允了。优希和梁平并肩走回收骨室,站在了骨灰前边。
笙一郎站在骨灰另一侧,瞪着对面的梁平:&ldo;来得好啊!&rdo;
梁平小声反击道:&ldo;没你对我说长道短的份儿!&rdo;
优希悲从中来:&ldo;别吵了!……这是吵架的地方吗?&rdo;
在火葬场那人的指教之下,三人开始用筷子往骨灰壶里收骨灰。骨灰壶是陶器的,遗骨放进去的时候,发出轻微而清脆的声响。这声音震撼着优希的心,那层包裹着真情实感的坚硬的外壳,破碎了一点点。
&ldo;妈!对不起……&rdo;悲声从优希的牙缝里挤出来,&ldo;肯定是有什么地方搞错了……&rdo;刚夹起来的一块遗骨掉在了桌子上。
火葬场那人正要说什么,笙一郎请求道:&ldo;请您离开一下好吗?&rdo;
火葬场的人走后,优希想把那个坚硬的外壳再封好,可是,她的手不住地抖动,连筷子都掉到地上了。忽然,优希用双手捂住了脸:&ldo;你们,求求你们说些什么……什么都行,说些没关系的事……笑话也行……&rdo;
自己曾经把他们不知道的秘密告诉了他们。自己曾经期望着,告诉他们以后,秘密成了三人共有的秘密,自己就会轻松起来的。
&ldo;一位好母亲。&rdo;梁平说话了,&ldo;那时候对我们多好。我们去看她的时候,总是对我们微笑着,给我们吃可口的点心,喝香喷喷的红茶。
优希慢慢抬起头来。志穗从来没有给梁平他们吃过点心,更没有给他们喝过红茶。那是不可能的事情。
梁平又说:&ldo;问起我考试得了多少分,我说只得了10分,她笑着对我说,没关系,在这个世界上,可供人们选择的路多着呢,用不着一天到晚想着考多少分,也不要去考虑在班里排第几位……真是个好母亲!&rdo;
笙一郎接过梁平的话茬儿说:&ldo;是的,是个好母亲。&rdo;他的语气很平静,&ldo;把红茶洒在地毯上她也不骂我,一笑了之。摔碎了那么贵重的玻璃杯,她却安慰我说,不要觉得自己干了坏事,失败可不是犯罪,要学会从失败中找到教训……&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