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就到了慈宁宫外,外面侍卫众多,皇上才走到了门口便看见一身华服的皇后,她的发髻纹丝不乱,只是默然的瞧着那巍然挺立的宫殿,然后抿着嘴,一言不发,皇上看见她,不由觉得心下略安,他当然知道这位皇后娘娘是将门虎女,本来就是果决天纵,她既然在这里,大至上事情总不会太难控制,皇后瞧见了皇上与承平王,安南王等人,不由挑了一下眉,嘴唇微微颤抖的说道:“皇上。”
皇上瞧了她一眼,只是微微一扬目,皇后是什么人,她与皇上两人是少年夫妻,自然互有商量的时候多,当下便轻叹了一声,然后说道:“皇上,珍姬正在里面陪伴太后。”
皇上的脚步立时凝重了几分,只觉得一只腿如是有铅一般。在这大殿之中,太后面色苍白,凝视着手中绘有猫蝶嬉戏的精美画扇,默然无语,绿萼陪坐在旁,衣冠微见狼狈,他看了自己脖间的利刃,轻嘲的笑了笑。心里却是异常的平静,只是在想着,好像自己这些天总与这些遇袭遇刺之类的事有缘一般,前些天受了伤,今天才好了些,便让太后唤来垂询,谁曾想到,才到了这门口就遇上了,绿萼想到这里,不由又看了一眼正用刀横在她脖间的人,暗叹了一口气,她知道现在的情况,她比太后还要危险,要知道太后的身份,决定这些宗室要是杀了她,必然针将受到天下人的诟病,可是她却只是一个小小的嫔妃,便是不死在这里,如果他们成事,也一样会让自己陪着皇上一同去了。
这时候却听见太后缓缓的笑道:“三弟真是费心了,居然将自己的亲儿子也遣了出来。”原来来人正是先皇之三弟,静王之子。绿萼听到这一句,便瞅了一眼这几个身着侍卫服色挟持者,大约是静王的心腹死士,领头的一位,如泥塑木雕一般沉默不语,太后却对自己眼前的刀光视而不见,只是瞧着这些人微微的笑着,然后望着一脸淡漠的绿萼,心下却是略略点头,这个丫头平时看起来也不怎么样,但经事的时候,还真有些淡定自然的味道,却也是个值得费心敲打的孩子。
皇上与承平王,安南王联袂而入,恰恰见到了这一幕。承平王瞥了一眼太后,生生将自己的怨毒压下,笑着调侃道:“母后安好。”这样的话,对着这一片刀光剑影之中说出来,自然有一种让人觉得有些可笑的意味在期间,却听太后轻叹一声,抬起头来,凝视着承平王道:“你从小志大才疏,如今仍是不变。”
承平王冷笑一声,道:“母后老而弥辣,也是仍旧不变,这几年宫中掖清池里,不知又添了几条冤魂。”
皇上见他们唇枪舌剑,也不去管,只是望着僵持的侍卫们,暗自揣度承平王的深意。他虽然与太后深有仇隙,却也不会不顾大局,只为出一口气,大费周章的
派人潜入,挟持太后,这其中必有什么蹊跷,隐隐想了许多,却是一时间也捉磨不定,他本来就是一个心思九转七绕的人,少年夺嫡,年长御极,少不得与臣下斗,与叔王们斗,斗到现在,便是再简单的事,在他看来,也不是那么简单,就连自己心爱的女子的心思也要怀疑个七回,何况是他人……耳边只听承平王怒道:“当年你将母妃遣去宗庙,拖延时间,好让人将我溺毙……”皇上一听之下,灵光忽起,满耳都是“拖延时间”这四字在回响,他心中豁然开朗,暗道侥幸,承平王将他们全数纠缠于慈宁宫中,正是为了拖延时间,转移视线,好让宫外起事,可惜他们不知道那宫外之事,早就由先前出去的升平王处理了。
当下皇上心里反是安定了几分,只是不动声色的瞧着承平王与安南王淡如清风的笑了起来。眼光却是在注视着太后,见她蹙眉冷笑,仿佛丝毫不以眼前凶险而意,反是绿萼的额头微有细汗,烟霞色罗袖被她紧握,绞出几重皱摺,殿中闷热,又是利刃在侧,她的面色几近惨白,却犹自据案冷笑,想到她才受过伤,现又入了险境,一切的一切都是因他而起,心下更是有些心痛,却是表现不得,只能说道:“你们想要如何?”就在他出言的那一瞬,一道劲风,席卷着冷凛锋芒,从他发间险险擦过,只听当的一声,九龙旒冠落地,他只觉头顶一阵痛楚,伸手摸时,却是嫣红鲜血。那一柄短刃,牢牢钉入身后的檀木殿门中,犹在轻轻颤动,于半明半暗间,发出妖异寒光。
“真是千钧一发啊,皇兄……”承平王轻甩袍袖,毫无歉意地微笑着,上前两步,将短刃由门上拔下,顺手,将门扉轻轻阖上。皇上的眼神,随着这一阖而微微黯沉,他伫立在殿中央,仍是一派沉着自若,只是瞧着他说道:“兄弟几个里,你的功夫是最好的,父王以前就曾说过,以后,你是个可以当事的人,要让你在外戎边,好好打出一个铁桶一样的江山。”
承平王听到这里笑得平静无波,眸中却是诡谲阴森,皇上却是继续瞧着安南王说道:“兄弟几人里,你计数是最好的,父王说,你该生活在平稳的环境里,理财能做一把好手。我一直是这样想的,要让你们发挥所长,所以我将你遣到了富饶的江南一带,而将十一弟遣到了边境,只是想让你们有所发挥。”
安南王也是脸上显出一丝嘲弄的笑意,淡而不薄的说道:“不过是猫戏鼠罢了。”
皇上的眼里真诚的掠过一丝痛楚,这些孩子们都是与他一起长成的,这时候却要手足相残,他只能是伤感,却只有无力,好半天,皇上才默然的说道:“或许,你不懂得,这个皇位也有很多的责任与痛楚。但我没有退路,到了这里,我只能走下去,我向后退
,便是死。”说到这里叹了一口气,然后缓缓说道:“但,我是真的将你们当成兄弟手足,不是”皇上说到这里,抿了一下嘴唇,那唇显的越发薄了,太后听到这里也是冷冷一笑,然后瞧着两人淡漠的说道:“若是你们,就真的能比昱儿做的更好嘛?”
安南王与承平王只是冷笑了一下,最终承平王淡漠的说道:“皇兄,我亦没有退路。”
皇上表情一正,然后淡漠的说道:“所以你在拖延朕的时间,准备在京中作乱。”
皇上的声音,冷静淡漠,仿佛由九天之外传来。这一次,他用的是“朕”而不是“我”。
承平王示意死士,那人手下一紧,嫣红浓稠的鲜血,便从绿萼颈间缓缓滑下,绿萼痛的倒吸了一口气,双眸立时闭的紧紧,好像已经失去了意识,皇上看着只觉得心里一阵慌乱,但还是冷冷的说道:“不要吓着母后。”只见那丝丝缕缕的鲜红,流淌于雪白肌肤上,更显得惊心动魄。
太后微蹙着眉,显然也是心下不忍,却只听到承平王脸上带着几分诡异的笑意的说道:“皇上,你若有什么可疑举动,明年的今日,便是太后的忌日了。”说完那死士似已松了手,绿萼的羽睫微微颤抖了一下,皇上收进了眼里,得心下略安,只是依旧不动声色的说道:“可惜,现在七弟应该已经拿着朕的玉符去锁下四下城门,你的乱军,只怕是进不了城。”一抬头,只见皇上在无声轻笑,缓缓的吐出这样一句话来。
承平王心中突然生出不安,他只是瞧着皇上,然后好半天也回不神来,安南王立时脸上也是掠过一丝慌乱,只是瞧着皇上颤抖着说道:“你一早就知道了?”
皇上只是浅浅的笑着,好半天才说道:“你们把朕当成什么了,瞎子还是摆设?”好一会子,皇上才继续说道:“念在手足之情,你们又不曾注成大错,只要你们两人现下放了太后与一众人等,不伤及无辜,朕便恕你们的死罪。”
安南王立时追问道:“当真?”却在这时候,听到一侧的承平王冷笑道:“便是当真又如何,不过是让我们像死囚一般生养都关在一个大宅里,一辈子,一辈子也见不得天日的过活,或是找个机会再暗暗毒死。”说完承平王的眼眸里已满是血丝,他大喝道:“我辈男儿生于天地之间,若不能名成天下,不如死的壮烈。”
绿萼这时候才悠悠醒转,她在死亡的惊惧里听到了承平王爷这在人世间留下的最后的呐喊声,她大口大口的呼吸着,只是她却能清楚的感受到那血液正自脖间慢慢流出,她缓缓的睁开眼眸,正好发现,皇上的表情里好像正松了一口气,然后听到他说道:“此时城门外只怕已是血流成河,如此死伤皆是我辈的罪孳,又何言名成天下。”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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