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前的郊外雪原之上鲜有人烟,脚印像几条断断续续的引线,一路蔓延至枯枝交叠的密林深处。
木枝被踩断,“咯吱咯吱”地为林鸟的晨鸣作不合时宜的伴奏。两个响动的制造者深一脚浅一脚在林中艰难前行,他们一个高瘦,一个矮胖,都是中队长的打扮,从头顶望下去,像两块形状与大小不一的图章。
“你确定公子大人走的是这条路吗?”矮胖的那一个气喘吁吁地发出质问,“这一点也不像是人走过的地方。”
“以公子大人的身手,完全可以不留痕迹。”另一位高瘦的没好气地答,“也就只有中队长你这样的,才能把雪地搅得像一团铁锈。”
“要我提醒这脚印中也你的份吗?副中队长?”
“小点声吧,万一被公子大人发现我们在跟踪他,你我都死定了。”
“哦?那从某种层面讲,你们已经死了,对吗?”
头顶传来青年轻快清亮的嗓音,两位队长抬起头,一条旁逸斜出的粗枝上,身手矫健的青年侧坐在上,单膝曲起,胳膊架着膝盖,单手悬空玩弄着一只精致的水镖。
“公公公公子大人!”高瘦的副中队长抬头看清他的脸,惊恐地后退两步,之后快速躲到了比他矮一头的中队长身后,像只寻觅躲藏之处的老鼠。
“见过、见过公子大人。”矮胖的中队长哆哆嗦嗦地行了军礼,不敢抬头,“禀告、禀告公子大人,我们只是”
“只是奉命行事?”达达利亚勾起唇角,眼底并无笑意,“哈那么请问,你们是奉谁之命呢?总不可能是我吧。”
“是是”中队长有些犹豫。
“哎呀,还真是两条忠心耿耿的狗呢。”达达利亚垂眼盯着旋转的镖尖,舌尖抵着上颌,声音轻得像在喃喃自语,“不说更好,就这样处理掉你们,也没什么心理负担,不是吗?”
“不不不,我说,我说!”副中队长忙走上前,头上的帽子差点跌落,“是富人,是富人大人”
“真是没有新意的答案。”达达利亚没有理会他,依旧自言自语,“如果答案不能让人惊喜,似乎就没有采纳的必要。”
“富人大人他他让我们密切监督您的动向,因为”
“喂!”中队长推了他一把。
“你还没看出来吗?想活着出去就得说实话!”副中队长低声吼道。他扶正帽子,咽了咽口水,“因为他怀疑您并没有对‘那件事’上心,毕竟这不是女皇的直接命令”
“他以为我在故意拖延时间?”
“呃这只是我的猜测,毕竟那块玉佩在您回到海屑镇时就已经转交,按照计划,您应该已经出发去璃月了。”
“计划?”旋转的水镖被握紧,青年的声音冷得像冰,“谁的计划?”
“当然、当然是您的计划!”副中队长自觉失言,急忙埋头不敢出声。
“他还说什么?”
“这个没、没说什么了”
“哦,他没讽刺我一反常态,沉浸在和无趣弱者的恋爱游戏里吗?”
“您、您都知道?!”
“算是吧。”达达利亚继续转起那枚水镖,露出无聊的表情,“听着,告诉你们的主人,我不喜欢玩交易与算计的游戏,但也不介意见招拆招。”
“与其派人跟踪我,不如多费些心思肃清内部的蛀虫。另外,那件事既然是女皇交代他办的,我自然愿意帮他跑这一趟。但一切都只是为了女皇,如果再让我发现一些不必要的动作”
“唔”中队长捂着肩膀应声跪下,在他毫无防备之时,水镖没入他肩头,鲜血顺着指缝缓缓溢出。
“送你们些礼物,回去也好交差。”达达利亚轻巧地翻身跳下,转身走进深邃的密林之中,留下一句告诫。
“他是知道的,执行官之间,向来没有同事情谊这种东西。”
达达利亚从密林的另一侧走出时,夕阳已经滑落至山顶。
遥遥望去,白色的屋顶被余晖贴上一层梦幻的紫,突出的飘窗玻璃上反射着鸭蛋黄色的红日,那里是冬妮娅的卧室。
暂别故乡的日子里,这样的场景时不时会出现在他的梦中,与他第一次离家归来时的记忆重叠。
也是一个晚冬的午后,他提着那柄破破烂烂的木剑,摇摇欲坠地从密林中挣扎而出。在此之前,他在黑暗的深渊里,与庞然大物孤独战斗了不知几万个回合。
在深渊中遇到的师父不仅是沉默派,更是实战派,常常给他只言片语的指导,便将他连人带剑扔进深渊中演练。就在他以为一辈子都要在这样的循环中度过时,又不知怎的,莫名回到了这片密林。
当他带着一只乌青的眼睛,一瘸一拐地穿过雪原,回到家门口时,最先发现他的是坐在窗前的冬妮娅。
那时候的小妹还是个奶团子,扎着两只羊角辫,趴在窗前唱着等他回家的歌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