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掌掉到了云萧正前方,嗜虫的头微微地转了过来望。它看了那断掌后垂下头,像是在想些什么,片刻后却是扭动着身子爬了过来。
虽说知道他们应该是看不到自己,不过看到嗜虫走了过来,云萧还是下意识地又倒退了几步,就见得那嗜虫爬到那断掌前,低下头,张嘴含起那断掌后再慢慢地爬回那人身边。
而那人也没说些什么,他坐在岩石上,不管手上的鲜血正不断地流下,不理嗜虫将他的断掌含到跟前,他只是那样用另一只手抵着下颚,什么都不做,就这样,眺望着远方。
“嗜虫,我赢得很狼狈……”半晌后他才不愉快地说着,“虽说是自己设计好的,虽说目的是达成了,但本以为至少能斗个平手的,谁知,倒是彻底败了。”说完自嘲地笑了笑。
嗜虫歪头,似乎有点不大理解他的意思,将那个断掌放到那人脚边,用头顶了顶。
那人看了嗜虫一眼,沈吟了片刻,也不知过了多久,他忽地笑了出来,“对!好嗜虫,说到底我的目的本就只有一个,这样就不乐,那往后的那几个可得有苦头吃了,呵呵,看来我这脸皮磨得不够厚,是有必要再磨厚点才是……”
他大笑,弯下身将那断掌拾起后接好。
嗜虫看着他,它虽一脸不明所以的模样,但却还是摆摆头,咧咧嘴,跟着那人笑了起来。
这是第二个球的影像。
然后,云萧有点上瘾了,他开始触着每一颗球,看着每一段的回忆。
嗜虫有大有小,回忆有长有短,背景有清有糊,人物有多有少,但永不变的,是一条最清晰的虫、一头紫发和唯一的声音。
于是乎,云萧看到了。
他看到那人的狂也看到那人的毒,发现那人的贪也了解了那人的狠,若要云萧对那人做个评价,他会说:那人太像恶魔了。
不惜一切血染魔界,阴险狡诈只求目的,那人异常地执着要成为公爵,可以说,那是那人倾尽一生必求的愿望。
世界上有百百种的人,有人爱权,有人求钱,而力量,则是恶魔们所崇拜迷恋的。就像人们醉心于权、追求于利是一样的道理,对恶魔来说,这种追求似乎是再理所当然不过的事。
云萧看着、听着,他并没有在一旁大放厥词,凝静着心向前望去,就像当个最好的观众一样,他只是那样,静静地看。
那恶魔,总是待那嗜虫很好,宠着、溺着,他给了那嗜虫很多很多的东西和关爱,连云萧这旁观者都知道,那嗜虫是非常非常喜欢这个恶魔的。
然,就在云萧一颗球一颗球地慢慢审视过去时,终究,他碰到了一颗球,很特别的球。
一开始的场景,是在嗜虫的林子里,而那恶魔,正蹲在嗜虫面前。
暗色的袍子在四周围成了小圈,紫色的长发流泻了一地,嗜虫趴在他的跟前微微抬头,他伸出了手静静地摸着嗜虫的头。
“嗜虫,我要走了。”他缓缓地道,很轻,很缓,但却无比清楚。
这声音几乎让云萧睁大了眼,不同于之前的那种自信,这声音听起来有点悲,又带点凄,如果不是之前听了那么多次的声音,云萧几乎要以为自己听错了。
嗜虫歪歪头,看来它也对来人的声音起了敏感的反应,它看着那恶魔,眼底下写满了一丝丝的不解。
那恶魔笑,有点凄凉的那种笑法,“我,要去做一件事,不会再回来了。嗜虫,我的世界已成,这里已跟魔界大地隔绝自成天地,我既要离去,实在是应该解开世界禁制,让此回归魔界先的。只是虽说迟早会散,但终究,我还是得为底下的贵族们先留一丝的保护在。嗜虫,你以魔界原腐土为生,我走了以后,就没人会再帮你自魔界大地里取用腐土回来,我给你下最大许可制约,你有一万年的时间可以自由进出两地,找到了想跟的人也好,有了想居的地也好,就是要好好的过活下去,知道吗?”
他轻轻地交代着而后起身,每一个断点都像一句遗言,每一句话全都丝毫没有犹豫,说得干脆,离得干脆,仿佛对他而言,舍下这一切,并没有太大的了不起在。
嗜虫晃晃头,眨着眼睛望着恶魔,看起来有些似懂非懂,但待那恶魔转身准备离去时,那嗜虫却是伸头张张嘴,好似想咬住那人的衣摆,只是嘴到衣角,却是怎样也开不了口咬住,它就只能这样看着、望着,目送着那恶魔的背影离去。
那恶魔并没有任何的迟疑,他转身,头也不回地就向前走去,只是当他走了几步路后,不知是有心或是无意,却是忍不住低低地叹了一口气,“生生世世来来回回,究竟……
还要轮多少次……才够呢……“
他喃喃地自语着,那句话不大声,但却清楚地传到了云萧的耳里,顿时间心里头好像有种完全化不开的感觉在萦绕着,千愁百转纠结着,却是一股说不出的滋味来。
墨衣身边飘动挥过,三千青紫脸颊划过,云萧看着那恶魔走过身边后消逝,目光随之走动,心里不觉升起了一股怅然。
后方的嗜虫张大着眼,那恶魔走得潇洒、果断,始终都没有回头再望过它一眼,而它,也不过是在那远处默默地看着,看着那恶魔离开,看着他消逝。
影像,到此结束了。
周围的小球依旧是那样轻轻地漂浮着,那之后的云萧依旧故我地碰着那些球审看,但却再无看到不同的记忆。
每一颗球里容纳的全都是他之前已经看过的片段,每一句对话与动作全都是他之前所看到的无变,若硬要说点不同的,就是他的视野里平白地还多了一只嗜虫出现,而那只嗜虫也正在看着那一幕幕的景象上演,那感觉就像个舞台剧里的舞台剧一样,他是真正的观众,而台上演的是一只虫在看一出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