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氏略有动容,又怕与李家至此有了隔阂,正欲说话,老夫人把茶杯往桌上一丢,冷声道:“你如今是觉着你成了按察使夫人,大老爷的顶头上司,便能仗势压人了,便无所顾忌了?上门夺子的事情都能做出来了?”
“我就是告到布政司,也没这样的道理!
李夫人抽噎道:“我,老夫人误会我了,我实在是没办法了……当初但凡状况好一些,便想将潜哥儿接回来了。”
李夫人语罢又泪眼朦胧地望着潜哥儿,“我丈夫是我姨母家隔房的表哥,我已与他说好了,只要接回了潜哥儿,便待他如亲子,记入族谱……”
谢氏叫老夫人一问便冷静下来了,她们明家占理,如何也不怕得罪人的,若是露了弱势反倒叫她的眼泪拿捏了。旁人还要以为她是苦主,不知要传出什么话来。
这李氏瞧着全无理智,实则处处挖坑。
老夫人瞟她一眼,见她想通,这才继续道:“你原先的夫家姓张,是不是?”
李夫人点头。
老夫人,“张家早先也是苏州的大户,我与他家老夫人在闺阁时期还一齐吃过宴,若不是儿郎都为国家捐了躯,你想必也不会经此离子之痛……你也是个可怜人。”
李夫人含泪点头,像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老夫人,我,我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啊,我真是剜心刻骨之痛!”
三舅母死死地抱着潜哥儿,咬牙切齿要说什么,叫李嬷嬷无声地拦住了。
老夫人叹了口气,“你如今的夫家姓李,怕是整个江南都有几分声名,这样的高门大户,你能保证潜哥儿进去了不是寄人篱下,要受委屈?”
李夫人还要再说,老夫人又道:“你早年苦楚,我们同为女子,我对你也心怀怜惜,如今有一番造化,做一家大户的主母,过上这样安康的日子,是你的福气。”
李夫人这样不顾脸面上门闹,想必李大人是默许的。
老夫人,“可你将心比心,也想想我可怜的三儿媳吧……三老爷虽不是我亲生,但也是我看着长大的,当年他们夫妻二人求子,是不是你见他们都是良善之人,这才打通关系要送潜哥儿来的?是不是你签字画押,收了明家的礼,答应把潜哥儿迁进明家族谱的?”
老夫人既是在说李氏,又是在教育堂里的儿媳孙女,“你既做了,又打着叫旁人为你白养儿子的算盘……你当年有难处,我的三儿子三儿媳就不难?人做事,要有担当,无论男女,许下的承诺就不要变,早知日后要后悔的事情,那就是如何也不能做……如今木已成舟,何苦叫两户人家结仇,身上多个伤疤,我若是没记错,还有根红线牵着,也要叫你剪了吗?……你好不容易有这样的造化,合该先尽心尽力把自个的日子过好,你却不管不顾,丈夫不管,婆母不顾,扯着往日的旧事自哀自怨……你若是我亲女,我定要给你两个耳光叫你清醒。”
李夫人想起家中的丈夫婆母,神魂已经去了一半,又是哭又是笑,答无可答,只恍惚地望着潜哥儿,“这是我的亲生子啊,我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我,我舍不得啊!”
李夫人突然跪行至三舅母脚下,“我求你了,我求求明姐姐了,给我一条活路吧!这是我亲生的孩子啊!我生的啊!”
三舅母面色通红,额上青筋暴起,终于耐不住,按着潜哥儿的耳朵含泪吼道:“我养的啊!”
明月看得心中压抑,眼眶发酸,眼泪险些一齐掉下来了,连忙上前扶住摇摇欲坠的三舅母。
李夫人发了狠,要上前来抢孩子,潜哥儿吓得大哭起来,紧紧抱着三舅母,三舅母也抱着潜哥儿不放,两个妇人毫无体面,撕扯在一起。
丫鬟婆子不敢上前,老夫人闭着眼睛叹气,谢氏面色难看一言不发,几个小娘子只好都拥上来,好悬才把二人拉开。
老夫人道:“你这是成了执念了……”
说罢,又叫李嬷嬷把潜哥儿抱来,三舅母犹豫着松了手。
李嬷嬷便抱着潜哥儿立在李夫人身边,李夫人立刻就要起身,叫一旁两个丫鬟按住了。
李嬷嬷指着李夫人对潜哥儿道:“这是你原先的娘,生你养你十分辛苦,现下她有好日子过了,要接你去享福,你去不去。”
潜哥儿眼泪汪汪地摇头,挣扎着要三舅母抱。
李夫人顿时泪如雨下,“潜哥儿,我是你娘啊,我是你亲娘啊!”
潜哥儿躲在李嬷嬷怀里不说话,只惧怕地望着她。
李嬷嬷怜爱地拍拍他的背,又对李夫人道:“三夫人待潜哥儿比亲生的的也比不过,将他养的如今讨人喜欢的样子,您现在要来摘果子,何尝不是摘三夫人的心肝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