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瑕笑了笑,弯下腰从案卷里取出几张照片,“这是你名下所有的房产吗?”
李建军审视着几张照片,“是——咋,还要扣我的房啊?”
刘瑕当没听到,“这张是——”
她的手指在整个照片上画圈圈,李建军说,“雁荡路的房子,我自己住的。”
“这是——”
“衡山路的老房子,出租的。”
陆续辨认出四套住房以后,刘瑕叠好照片,“行了,今天就到这里吧。”
“啊?”李建军很愕然,警察也有轻微讶色,但没评论什么,转头呵斥李建军,“啊什么啊,今天先到这,明天继续!”
其实明天也用不着继续了,刘瑕笑笑,没多说什么,起身绕回审讯室背后的监听室。
双面镜背后已经聚了好几个人,除了连景云以外都是脸色各异,满脸有槽吐不出的痛苦。
“整个专案组都在这了?”刘瑕问。
“就这20万标的,还有什么专案组啊?”连景云没说话,刚才陪审的年轻警察就喊了起来,一脸的青春痘憋得通红——话说回来,聚在这后头的几个警察都挺年轻,看警号,交通、刑警系统的都有,应该就是连景云的小伙伴们了。“得打开突破口才能引起重视——”
青春痘一边说,一边怀疑地看着连景云,疑问不言自明:就刚才拉的几句家常,能打开什么突破口啊?这就是你瞎吹的秘密武器吗?
好吧,秘密武器这个,是刘瑕自己加上去的,不过以连景云的个性来说,也很有可能会这么为她鼓吹。刘瑕环顾室内一周,把目光放回连景云身上,等他给个答复。
连景云点了点头,“是啊,几乎都在这了,都是自己人,有什么收获你就说吧。”
“要结论还是要过程?”刘瑕问。
“结论,结论。”青春痘迫不及待地帮连景云喊。
“结论就是,他有个账本藏在青浦夏阳路的这套房子里,应该在主卧室东南角,你可以找找靠衣柜一侧的地板下、家具夹层之类的地方。”刘瑕说,“这个账本足以把他和你们要找的幕后大老板联系起来,如果联系不上,那就是组织太严密,他没法直接和老板接触,但那也会指向他能联系到的组织最高层。如果真的和你们说得一样,他一个人承包了70%左右的青浦骗保案的话,这个账本应该是一个强有力的突破口了……至少,我是这样认为的,你们觉得呢?”
室内一片死寂,三四个年轻警察脸上都浮现出浓浓的惊诧,青春痘的反应最夸张,嘴张得能容纳一枚鸡蛋。连景云脸上浮现出骄傲的笑容,他先推青春痘,“你赶快去找找,有没有这个东西——”
又温存地看着刘瑕,推了推她的手肘,央求而又炫耀地,“给解释解释呗。”
青春痘被推到门边又转了回来,双眼瞪得灯泡一样,好像等电视剧的大结局,等不到不可能出这扇门一步。
刘瑕无奈地看连景云一眼,连景云笑容可掬,拱手做恳求状,她无奈地吐一口气,端起水杯——空的,五六个人争着给她倒满水——润了润喉咙。
“我按时间顺序说吧……”
“进门后,首先我观察的是李建军的面相——你说是玄学也好,在审讯情境里,观面的确可以作为心理学的补充应用,当然,这是我的个人看法……仔细看李建军的长相,他的抬头纹很重,眉宇间川字纹深刻,这说明这个人好思虑,长期处在压力环境下……也就是心理压力大,鱼尾纹重——鱼尾纹有很多成因,表情丰富,爱笑爱哭,喜欢眯缝眼看书,这都是可能的原因,李建军心理压力大,爱笑可以排除,在之后的询问中我注意到他喜欢眯缝眼看东西,比如说,看照片——所以可以初步断定他的鱼尾纹成因和阅读、观影有关,爱看书,看电视,从他的谈吐也能听出来这一点,他说‘审讯’,不是简单的‘审’,用‘陪同’,知道‘貔貅’,不是读成‘辟邪’,或者更常见的误读‘皮鞋’,这都侧面说明他的文化素养较高。”
“懂得要律师,知道欧美法系的常识,这说明他起码爱看港剧,或者更进一步,看美剧,更重要的一点,作为一个农村出身,只有初中文化的修车技师兼撞车司机来说,他并不重男轻女,可以看到他说‘生男生女都一样’时没有任何失落感,微表情可以证明他不是在撒谎,没有掩饰内心的情感,从观念上,李建军已经完全摆脱了农村文化的痕迹,他的爱好和知识体系、观念,都有浓厚的城市气质,甚至可以说较为靠近比他更年轻一代,接受过更高教育的一代,初中毕业后他就进入社会,从资料来看没有再教育的痕迹,以他的工作环境来说,也很难遇到审美情趣较高的同事,这说明李建军善于吸收知识,乐于提高自己,简单的说,这个人有心眼、爱想事、有审美……他活得不麻木。”
“但一个有审美的人怎么会穿成这样?不符合审美也不符合年龄——噢,说到这里,我忘记说了,你们要找的幕后老板手底下应该有一两个松散的黑帮团体,成员以90后青少年为主,服装品味肯定和李建军很相似——甚至他还搞了个颜色崭新的纹身,”刘瑕说,“并且遮掩自己是个文化人的事实,实际上这个事实无关紧要,但他本能地予以否认,甚至对我指出这点有些惊慌,所以反应特别夸张……种种迹象都表明,李建军防心很重,他必须用一层保护色把自己围绕起来才感到心安,遮掩自己的文化素质、纹身、服装品味向他所处的群体靠拢,这都是在掩护他自己,当然,这么做效果并不好,甚至也许还起到反作用,但这是潜意识的需求,李建军的潜意识认为他处在危险的环境里,而这是他不能主宰的部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