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上的甲虫随着女鬼的消散重新成为了黑气聚拢在别墅周边。向南皱了皱眉头,刚才的战斗好像就是为了阻止他们靠近法坛一样。
向南反射性看了向晖一眼。默默地自我纠正了一下:不是“他们”,是“她”一个人而已!因为向晖还老神在在背着手看她战斗!对她可真有信心啊!!
向晖还有闲情雅致道:“一旦成坛不能离开,这句话说了多少次了。”
“……”向南不说话。在自己身上拍下一道护身符,举着木剑就杀出了桃木阵,直向祭坛冲去。一路上只见雷火满飞,鬼哭狼嚎的声音冲天而去。
符咒虽好,可惜十分费法力。向南到法坛的时候,身上的汗水已经快把内衫湿透了。
向晖在她之后过来,看了看她的样子,到底不忍,道:“这里阴气深重,如果不烧掉他们的骨骸,今晚没那么容易解决。”
向南默不作声。
“我知道你答应了要把张氏的骨骸带回去。但是这么多年了,她早就和这些恶鬼融为一体,惨死在她手下的活人不知有多少。如果这样罪孽深重的鬼魂也能投胎转世,那刚才那个年轻人要找谁讨回公道?”
向晖难得一次这么多话,就是不想让向南陷入心慈手软之中。向家接活一向凭一个缘字。从祖师爷那一代到现在,向家人在外行走,虽然打着降妖除魔的旗号,但如果自有其他谋生手段,也不会强求人一定要为世间正道做贡献。
只有一个算得上是铁令的训示,就是有恩必报。那些曾经对向家人施过恩的人,会得到向家内部流传的一种令牌。凭着这枚令牌,所有的向家人见到都要为他们做一件事。
一个多月前,突然有一个自称张杜氏的老妇人找上门来。但是手里拿的却是一枚已经用过却没有被回收的牌子。因为这一代的向家当家人不喜欢惹麻烦。向晖和向南父女两个都是一样的性子。所以王叔只能客气地把她请走。
也许是命运的安排。向南那天提早从学校回来了。正好看见一个佝偻着身子的老妇在墙角哭泣。她瞧见向南敲了向家的大门,踉踉跄跄地走过来之后居然给她磕头了。把向南吓得,一时间都呆在那里了。还好王叔过来开门解救了她。
向南不喜欢惹麻烦,但是并不是没有同情心。她把张杜氏请进门,从她口中听到了一个悲惨的故事。
张杜氏有一个女儿。二十多年前被土匪抢走了。当再一次听到她的消息时,女儿已经去世了,跟着一群被官兵追得求救无路的土匪一起葬身火海。张杜氏悲伤不能自抑,大病了一场。病中丈夫嫌忌讳,连女儿的尸骸都不愿去收,就举家迁离了此地。
离开之后的张杜氏一直思念女儿,十多年前,在女儿忌日当天她做了一个梦。梦里她见到了死去的女儿在受苦,她被一群烧得黑焦的男鬼裹在里面,手脚都叫人扯断了,哭声十分凄厉。醒来之后的她突然想起小时候家里的老人给她讲过的向家人的事情,不顾家人的阻拦执意要外出寻找。
这个国家,在鸦片战争后一直处在动荡不安中。张杜氏只身一人先到了山西,又到了湖南,最后才辗转打听到向家现在定居在a城。那个对她一家来说噩梦一样的地方。
“老身在离家之前自领了休书,余生唯一所愿就是希望向家能为我死去的女儿做主。”想起女儿生前备受屈辱,死了之后也受制于那一群恶鬼,张杜氏泣不成声,又一次跪倒在地。
向南不忍心拒绝,答应了下来。这才是她这一次别墅之行的起因。后面激动劲儿一过,她也想清楚了一些事情。
张杜氏的诉说里必定隐瞒了一些事实。向南在a城住着好歹也也有几个年头了。这栋别墅发生的故事她也知道个两三分。如果张杜氏真的离开了a城十多年,那么后来这里发生的惨案她一定不清楚。兼她爱女心切,直接到a城为女儿收骸骨才是她第一件会做的事,而不是在全国转了一大圈寻找向家人帮忙。
向南太自以为是了。她被张杜氏讲述的那些艰难寻找打动了,一个上了年纪的女人在战火纷飞中一个地往一个地赶,就是为了寻找能给她一线希望的向家,希望能让自己命途多舛的女儿得以安息。这一片爱女之心多么可敬可怜?
也许张杜氏是怕这里太过凶险向家人不愿接手才没有细说?向南为她找了个理由,觉得还是可以理解的。
反正不过就是抓鬼收鬼而已,是向家的熟练业务了。
也是基于对向家道术的自信,自己稍微动一下就能解决别人盘绕在心十多年的郁结,向南觉得没道理不去做。
但是现在,她觉得有些不好了,张杜氏隐瞒的,肯定不止她以为的那些。
她不作声,是因为她觉得自己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想明白后,向南干脆对着向晖道:“爹,你知道我法力不济。你就提醒一下我究竟哪里想岔了吧?”
这件事是她一个人答应下来的,张杜氏手中那枚向家的令牌又已经没用了,向晖难得当了一回甩手掌柜,因此这里前前后后的工作都是向南一个人准备。许多事向晖并没有出过声。此时向南跟向晖求助,也算是承认自己功夫不到家了。回去后肯定得被向南拉着回炉重造!
向晖视而不见女儿哀怨的眼神,摸着山羊胡,指点道:“你看这里树木凋零,只觉得是死人太多,阴气太盛之故。可是从刚才到现在,除了那只女鬼外,还有没有看到其他厉鬼出现?”
向南一屁股坐到地上,接话道:“先出来的是小喽啰不是吗?”这里四周有她刚才布好的北斗驱鬼阵,反正现在如果没把事情琢磨明白,开坛作法也是于事无补。到时候招来的家伙一个谈不拢,她这种错估了人家战斗力的半吊子道士估计要被秒成碎片了。还不如先把事情理清再说。
“非也。”向晖摇头,“这块地方是难得的养尸阴地。有人的地方就有争斗,鬼也一样。这里惨死的十几只鬼死去的方式太过惨烈,初成鬼时就已经怨气缠身,这类鬼最为凶残,不会容忍领地内有其他同类出现。”
向晖半蹲下来,对着向南:“再加上柳木养鬼,你看得出来那是阴年阴月阴时种下的柳木,阴气最盛,知不知道这种柳木有何作用?”
向南惭愧地低下头,为业务不精而内疚。
向晖失望道:“向家的典籍,你肯定没有全看完。”视而不见向南都快低到地上的脑袋,向晖继续上课:“我和你说过,向家在明末时出过一个惊才绝艳的人物,叫向轮。向轮写过一本自传,他在自传中说了这样一个事情——”
有一天向轮路过一个名叫柳庄的地方,柳庄被整片的柳树覆盖着,绿荫蔽日,因而得名。向轮进村借住,却发现整个村里只有一个二十多岁的青年,空地上都是一个个的坟包。询问下才得知这个村子两三个月前刚被关外鞑子进村烧杀过,这些坟包里埋的都是青年死去的村人。
这个年轻人用了一个月的时间把村人埋葬了,在向轮进村之前,他已经打包好了东西,准备搬离这里。
因为感念青年的收留,又因为一路走来已经遇上了太多的惨事,向轮看着柳庄周围的环境,突然生出一计。但是因为这个办法太过毒辣,向轮在说出来之前也是有些犹豫的。
但是没想到听完之后的青年却十分坚决,他说自己被满洲鞑子害得家破人亡,不报此仇畜生不如,又说死去的村人肯定跟他是一样的想法,如果有任何风险,他愿意一人承担。
向轮犹豫数刻后,终于同意了。他让青年把死人的骸骨都挖出来混在一起,然后他开坛施法,用柳阴之气催出厉鬼成型,在九九八十一日后,向轮用养蛊的方式养出来的凶猛鬼怪终于出世了。
“这位老祖宗真是随心所欲啊!”向南听得咋舌。也明白了向晖的意思,“这里有一只鬼夜叉?”她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