场面一下子安静下来,所有人都沉默下去。
“在外征战这些年,为谁?为什么?所谓报国,说穿了无非报君而已,可是头顶上的那个君,他会在乎你吗?就算为之付出生命,他知道你是谁?会否有心问一句你为何而死?”
殷沧海的眼中浮现伤感:“不需浪饮丁督护,世上英雄本无主。人生在世走一遭,究竟有什么理由非要给自己认主人呢。抛家远行,离开真正在乎你的人,只为取悦一个主人、赚一份恩赏,值得吗?看一看,找一找,这个世界上,究竟谁才会为你牵肠挂肚?谁能真正把你放进心里?是家人!无论你走得多远,唯有至亲永远不会忘记!所以,还是赶快回去吧,回到真正想回的地方,去见真正想见的人。无论等在未来的是什么,即便是危厄临头,能和至亲团聚,哪怕就是见上最后一面……终归也会是一种幸福吧?”
无名的酸楚涌上心头,多少人在这番言辞中黯然垂泪,结拜弟兄都有些受不了了,佟信达扭过脸去不愿承认这一刻的狼狈,方天勇更是无法接受:“大哥,你怎能说这种丧气话?弟兄们都是自愿跟着你的,只要我们在一起,我相信总能有出路。”
殷沧海却说:“这不是丧气话,是实话。”
他面对所有人,毫不讳言和盘道出一切,朗声劝告:“弟兄们,你们都曾是禁军旧部,落到今日这般田地,理论起来我难辞其咎。是我亏欠了你们,所以不想再欠更多了。都听清楚了吗?这就是眼前的处境:若找不到恶魔真身,七月十五就是大限之期,你们跟着我无论走到哪里都是一样不会有未来的;而如果找到了……则极有可能是更凶险的死路一条!”
殷沧海神色黯然实言相告:“天帝悖逆之子,修罗位列六道之一,正乃三界第一魔!与这种神魔相争的可怕是你们无法想象的。知道么,蟒山恶斗,贼王邢桀同样在场,对战邪魔幻影却完全不堪一击!若非玉儿的护身符保他一命,只需一招他就已经被当场结果了!还有我也是一样,如果没有七龙子及时援手,也根本不可能活到今天!”
人们听得倒吸凉气,开什么玩笑,凭他们这样的实力都难敌一招索命?而那还仅只是修罗的幻影而已,如此衡量,对战恶魔真身会有什么结果,岂非真的无法想象?
殷沧海慨然长叹:“懂了么?这就是我要走的路,是一场完全没有胜算的对决!跟着我,只会比征战沙场更凶险千万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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脱掉军甲、背起行囊,就在这个弥漫伤感的夜晚,先锋营就地遣散。分发粮草和必要川资,三千子弟兵各上归路,回去寻找阔别多年的家乡。最终还留在身边的,只剩下结拜弟兄和不到两百的兵卒。
留下来的人说:“殷大人,我们都已经没有家了,孑然一身无牵挂,哪里的黄土不埋人呢?就让我们跟着你吧。”
佟信达说:“大哥,还记得面北磕头念的是什么?不求同日生,但求同日死!这是一辈子的誓言,你赶走谁,也别想再把我们赶走的!”
方天勇揪过董、郎二人,冷笑着问:“大哥,这两个家伙怎么处置?依我看,反正已经没用了,不如一刀宰了干脆!”
二人吓得面无血色,殷沧海却摇头制止,是的,他不会再杀人了,不杀却也不能放,因为他同样知道,这种人一旦容他们回去,是一定会不遗余力卖出所有人的行踪。
殷沧海微微一笑:“无妨,带着一起走吧,无非多一份口粮而已。若真能找到修罗,说不定……可以求恶魔出手,救你们一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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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里之外·州府西凉
洪水围城,寻求自救的人们已经没有了退路。督护使丁毅整备军马,更广募劳工,就要启程远赴闸口。
事实正如神兽所言,只要他有这个决心,其他一切都不是问题。睚眦额头寒光一闪,所有人手中的兵刃以及开山所需的各样锄铲工具,都在眨眼间变成了金刚不坏的神兵利器;无需主人喝令,无数牛马牲口齐刷刷躬身效劳、一同随队出征;狻猊吐口,出征人等广赠紫金丹,固本护元之宝,吃下去立觉精力充沛,据说此后一年半载不进食水都是完全无碍的,由此可以集中精力开山治洪,不必再为食水供给而担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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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程这一天,龙芊芊领着儿子小勇一路送出镖局大门,泪水难断,说什么也不肯放手。
“爹……大师哥……让我和你们一起去好不好,我不要一个人留下。”
龙四爷何尝不哽咽,却只能硬心扯开女儿的手:“傻丫头,都已经是做娘的人了,还这么任性,快回去。”
龙芊芊拼命摇头,她倒是多么希望自己真是个傻子啊,无知者无忧,至少不用疼碎一颗心。眼下时局谁能不明白,此去之凶险,或者就是有去难回!往日养尊处优的大小姐,有生以来何曾经历过这样的生离死别?龙芊芊真的受不了了,干脆任性到底硬把儿子塞给梁平。
“大师哥,小勇是你的,你不能丢下他不管!我宁可自己去也不要你去!留下好不好?我要你你好好看着他长大啊。”
梁平强忍眼泪,却毫无商量余地的把儿子重新塞回来。
“重要的是他可以长大,对么?”
是的,为了守护所爱,守住这片能让孩子平安成长的家园,他别无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