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其实我早知道,‘似水流年’是你的店。小雪她……她……不太懂事,你别误会,她是我顶头上司的‘朋友’,我只是帮她处理一下生意上的麻烦。她第一次提到你的名字,我就猜着是你。在工商一查注册资料,果然是你,所以我一直劝她息事宁人,别再往大里闹了。”
“是吗?那就谢谢你了。”
“不过,晓鸥啊,”自从进了部委,林海鹏和任何人说话都带着些语重心长的味道,声音比脸要成熟得多,“你在社会上混了几年了,怎么还是一副暴脾气?”
季晓鸥看妖怪似的看着他,似乎听他说话都新鲜:“我一介平民百姓,不用天天想着升官发财,自然不用对着一个贪官的二奶卑躬屈膝。”
这话说得太尖酸了,她以为林海鹏会生气,至少会闭上嘴不再多话。可没意识到林海鹏早已不是几年前的林海鹏,他的脸皮和耐心和一般人早已不是一个境界了。
林海鹏只是摇摇头,表示不跟她一般见识:“彼此彼此。晓鸥,如果不是有个高干子弟官二代帮你从中周旋,你这事总得扯皮扯上几个月,而且绝不会用这种方式解决。”
“什么意思?谁高干子弟谁官二代啊?你少造谣!”
林海鹏无声地笑笑:“我也是听说,转述一下而已,你用不着这么大反应吧?”
“本来嘛,这事你们就不占理。我肯答应签字,也是看朋友的面子。”
“是是是,我很承你的情,这事处理不好我也没法儿交代。”
想起方才派出所里的情景,季晓鸥简直忍不下刻薄的冲动:“给人做孝子贤孙都做到这份儿上了,你这几年肯定官运亨通吧?”
林海鹏低头,手拢在嘴边低低咳嗽了两声,仿佛无限伤感:“你还是嘴不饶人,哪里懂一个毫无背景的人在官场的艰辛?唉,很多时候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季晓鸥“切”一声,自是个不能苟同的意思:“那你在江湖混到第几层了?正处?副局?”
“惭愧,两年前不幸跟错了人,以致光阴虚度,至今还是副处。”
他说得如此坦白,季晓鸥反而不好意思再挤对他了,两人再没有别的话题可谈,她索性闭上眼睛假装养神。
林海鹏却没打算让她安静待着,咳嗽一声,他嗫嚅地开口:“晓鸥……”
季晓鸥没睁眼睛:“嗯?”
“咳咳,晓鸥……咳咳,晓鸥……”
季晓鸥霍地转过头看着他:“你干什么?”
“我……”林海鹏低着头忸怩半天,说出这么一句话,“人总是失去以后才知珍贵,我们俩……我们俩重新开始好吗?”
季晓鸥一口水没咽下去,差点儿被这句话呛得活活噎死。转念一想,她哈哈笑起来,笑得前排座椅上一老头回过身,从老花镜的上部使劲儿盯着她瞧,把额头上一把皱纹挤成了纵横交错的列车编组场。
她笑了好久,眼泪都快笑出来了,毫无理由,就是觉得这场面实在可笑。终于笑够了,她抬手用指尖抹去眼角的泪花:“林海鹏,你不是已经结婚了吗?你可千万别告诉我,你跟你老婆没感情,太俗了知道吗?如今电视剧里都不稀罕这么狗血的桥段了。”
林海鹏叹口气:“我没结婚,还是单身。不是跟你说了嘛,两年前跟错了人,她爸爸下去了,她出国了,这事儿也就了了。”
季晓鸥扭头认真看看他:“你今年三十二了吧?”
他一愣:“对。”
“三十五以前升不到正处,你的仕途就没多大希望了是吧?”林海鹏似被触到痛处,一皱眉:“说这些干什么?”
“所以你又觉得你和我可以般配了是吧?林海鹏,你刚也说了,你毫无身家背景,想顺利上位,看来只能依靠女方的背景了。所以我建议你还是坚守单身未娶的身份,耐心等着,没准儿哪天又有哪位领导夫人看上你,死活要把女儿下嫁给你。”
“唉,”林海鹏又长叹一声,眉头皱得更紧,捂着胸口正是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你怎么能这样误解我?晓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