轮回以前——我等,我不抱怨,只静候着
一个奇迹的来临。总不能没有那一天
让雷来劈我,火山来烧,全地狱翻起来
扑我,……害怕吗?你放心,反正罡风
吹不熄灵魂的灯,愿这蜕壳化成灰烬,
不碍事,因为那,那便是我的一刹那
一刹那的永恒——一阵异香,最神秘的
肃静,(日,月,一切星球的旋动早被
喝住,时间也止步了)最浑圆的和平……
这奇迹,不就是对于死亡的赞美诗吗?闻一多出版了《死水》之后,以板凳甘坐十年冷的功夫潜心学术研究,实际上,他是在静候着那个奇迹,静候着那个雷劈火烧的一刹那。他所说的“蜕壳”,“异香”,“浑圆”,都是意指“涅槃”的境界。这个境界终于在有关中国前途和命运的最尖锐的搏战中来临了,闻一多纵身投入,完成了这一奇迹。
学术界一般将闻一多的一生划分为诗人,学者,战士几个阶段,然后说他的思想在几个阶段经历了不同的发展过程。而经过我们较为细致地探讨了闻一多的死亡意识,则似乎可以进一步得出这样的结论,闻一多的一生是非常完整的,统一的。诗人,学者,战士,不过是他外在的活动形式,而实际上终其一生,闻一多都是个“诗人”,是个把生命当作诗、用生命来写诗的诗人。他作为新月派格律诗的盟主,对诗歌艺术形式美的高度追求,对诗歌语言的精雕细刻,都基源于他对生命美、对死亡美的高度追求。他的艺术观和生命观,在理想人格和英雄主义的合力中达到了统一。所以,诗人,学者,战士,并不是一个单线发展的历时性链条,而是始终互相修饰限制,互相渗透辉映的一组共时性的本体意义的概念。以毁灭为代价达到美丽的完成,使闻一多的艺术实践和生命实践有机地融入了20世纪的中国艺术史和中国革命史,因为20世纪的中国,正是以无数“美丽的毁灭”为代价,焕发出她凤凰蹈火般的奇异的光辉。
关于医学政治学
各位天使,大家好!大家不是一般的天使,而是“最可爱的天使”——解放军总医院的天使。虽然我做讲座的机会比较多,但在这种场合还是第一次,所以还是比较诚惶诚恐:一个是知识上的,一个是身体上的。因为我总觉得,我们普通人在医生面前,是任其宰割的羔羊,总有这种感受。我想大家在行医之前也有这种感受,现在不知道是不是遗忘了。当我们坐在一个小凳子上,医生说:张开嘴,把衣服掀起来。这个时候你就觉得什么知识呀、尊严啊,都是没有用的,所有的东西都是没有用的,乖乖的像一个小羔羊。尤其让我在这里讲医学,那简直就是“班门弄斧”,那就是“兰亭写字”,那就是“华山论剑”,那就是“北大讲课”,颇有一种亵渎神明的快感。好像是六七十年代的初中小女生到农村去,把大娘大婶大嫂集合起来,说:我给你们讲计划生育常识。那些大娘大婶大嫂们肯定会哄堂大笑的,说:你这娃娃自己还没找婆家呢,就讲起生娃娃的事情来了,还是我们给你讲讲吧。不过我想,外行讲话恐怕也有他的特点——坦白、便利。他不会蒙人,一切都坦露在众人面前,人人都可以纠正他。而内行,因为他的知识远远高居在听众之上,他说什么人人都得听,反倒不利于交流。我想,今天的讲座主要是找出我们彼此相通的价值体系。我不讲我所善长的文学、文化、艺术,而是不知天高地厚地、自讨没趣地来讲一讲医学问题。这是我比较感兴趣的,而且觉得它很有意义。
对“科学”的理解与态度
我们每个人都离不开医学,谁没看过病啊。谁都离不开这个医,即使是巫医,巫医也是医。只要找人来给他看病,那个人对他的功能就是“医”。而谁的亲戚朋友中没有医生呢?都有。尽管中国的医生比例很低,但谁都接触过。我的一个中学同学就在你们301医院。我的高中的同桌就是学医的,上大学之后我们互相写贺年片,我给她写过两句话:“但愿今生永无病,莫逢足下华佗刀”。这话其实表达了人们一种普遍的观念:我们对医生的态度就是孔夫子对鬼神的态度,叫做:“敬鬼神而远之”。鬼神是可尊敬的,要尊敬。但是尽量远之,尽量不要靠得很近。所以人们对医生有一种崇拜半仙儿的感觉。一些学者对“科学”问题进行研究后提出:中国科学为什么不发达?我们从五·四新文化运动开始提倡“德先生”、“赛先生”,快一百年了,中国的高科技很好,但是科学观念在社会上普及得很差,人们的科学意识很差。为什么?从思想上讲,我们对科学的理解是有问题的。我们很多人把科学当作一种新的迷信。看见穿白大褂的就觉得他会治病,有一种仪式崇拜,把医生当作牧师一类的人,这里面就包含着对“科学”做何种理解的问题。
我本人是搞文学的。文学跟医学有什么相通呢?表面上看来,一个是科学,一个是非科学。现在一说“科学”,就变得很吓人,医学、科学都是一个很吓人的东西,以至于,非科学、反科学成了一种罪状,成了一种罪名。某某人某某事一旦被戴上了反科学的帽子,就离杀头不远了,这正是中国人对科学理解的最大谬误所在。在科学很发达的国家,说到科学,不过是一个很普通的名词,没有那么神秘。
科学与非科学、反科学,在哲学意义上应该是平等的。反科学是一种态度,它不是一种罪过。人可以喜欢社会,可以不喜欢社会,可以反社会。你可以讨厌所有的人,这样的人可能对,也可能不对,但是他没有罪。科学问题也是一样。我们希望受过科学教育的人用科学解决越来越多的问题,解决得越来越好,但是未必能够做到。科学能够解决的问题总是有限的。在这个有限的圆圈之外、那个广大无限的世界谁来管呢?真正的科学态度恰恰是存疑的态度,恰恰是对那些我们不能说的问题保持沉默,并尊重别人的探索。至于说什么是科学什么是非科学,在它之上,有一个东西可以整合它,什么东西呢?就是“叙述”。
文学中有一个学科是研究“叙述学”的。什么东西其实都是被“叙述”出来的。科学也好非科学也好,其实是被语言编织出来的,很多东西是被“说”出来的。不知道这个说法大家有没有听说过。我从一个简单的角度入手告诉大家:文学和医学,其实这两个学科是最接近的——都是“人学”!进一步讲,它们又都是历史学,都是哲学,都是社会学、心理学,都是政治学!如果你不能跳出狭隘学科的技术分野,那你不论从事什么工作,你永远也成不了大师,你永远是一个干活的人,不论你的专业怎样。你不要以自己的专业为荣或以自己的专业自卑。你说我是扫大街的,我就自卑吗?不一定。扫得好一样可以成为世界一流人物。台湾有一个人就是掏耳朵眼儿的。就因为特别敬业,特别刻苦钻研这门技术,想办法怎么给人掏得好,结果后来在全世界开了几百家分店,都是一流的现代化设备,很多名流富豪慕名而去。什么事情干好了就是一流的。当年我上大学的时候——我是二十多年前考入北大的,那个时候考北大中文系是天下最光荣的事情,我所考入的那个文学班里,全国省级高考状元九名,空前绝后,此后就再也没有过。所以,到了班里以后,一个个都特别牛,一说就是:我是北大中文系的,怎么怎么样……那时我心想,人怎么怎么样,跟这个专业没有什么必然的关系,还得看你自己的造化。多少年过去了,全班50多人,一半以上还不是“泯然众人矣”吗。只不过你可以跟别人吹吹牛,说你在北大中文系上过学而已。所以我说,有些人是“吃北大”的,有些人是“被北大吃”的。任何一个单位、一个学校、一个医院都是这样。当我们刚到这个单位的时候,我们是吃这个单位的,但是,一个有出息的人总有一天会变成让单位吃我:让我所在的集体因为我而获得荣誉,因为我而增加光彩。我觉得这才是有出息的人。
福柯:医学不是一个学科,它是文化,它是政治(1)
大家可能都知道,有很多著名的文学家政治家都是学医出身的,这已经是一个规律性的现象:最著名的有孙中山、鲁迅、郭沫若。我的专业是现代文学。现代文学的两大巨头鲁迅、郭沫若,都是学医出身。这其中没有规律性的东西吗?怎么学着学着医,就放下手术刀去写字了呢?还有,许许多多文学作品非常珍爱医学题材。就说电视剧吧,你统计一下里面有多少医学题材的,有多少里面写到病写到医院的。就连恐怖分子也喜欢到医院里面去作案。我们现代文学的开山之作《狂人日记》,就是从一个医学题材开始的。还有很多很多,比如:巴金。巴金的《第四病室》、《寒夜》等等都和病有关。其实,医学的思维、医学的语言,它的术语,早就进入了文学,进入了日常生活。我们平时说的很多话,都是从医学语言转来的。像什么“会诊”呀,“感冒”呀、“非典”呀、“上眼药”呀,这些都进入日常语言了。它不在原来的意义上使用了。比如我说:某某和某某处于非典型恋爱阶段。它已经脱离了原来的意义变成了一个日常的可以转喻的词汇。所以说医学不是一个简单的学科。特别是2003年的非典,它让很多中国人意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