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好的老百姓!多好的人民!她们为革命献出了比生命还要宝贵的儿子, 比眼珠还要心爱的丈夫??
胡立达把目光收回来,转向那片墓地。 灵枢正在下葬,掩埋的土块“嘭嘭”地砸着棺盖,非歌非泣,强一阵弱
一阵,荡着悠长的余韵。 如果,如果他们还活着,集合在一起,将是一个阵容整齐的绿色方队。
可是,在通过凯旋门的胜利之师里,再也找不到他们的身影。 他们沉睡了。伴着芳香的黄土,伴着美丽的野花,睡得那么恬静,那么
安详。
他们并不奢求自己的名字能刻在雪白的花岗岩铸就的纪念碑上,他们把 生命和爱播进了黄土,播进了大地,唯一的希望只有一个:让红红的太阳不 再流血,不再哭泣。
特殊重逢
“聂司令,我给你带了个客人来。”杨成武一脚迈在门里,一脚跨在门 外。
“啥子客人哟。”聂荣臻把埋在书里的头抬起来。
“他说是你的同乡,还是你的学生。”杨成武神秘地挤挤眼,扭过头去, 招呼着门口的客人。
那人似乎有些迟疑,把头勾在胸前,缓缓地、一步步挪进屋里。聂荣臻
认出来了,是他!罗历戎。
22 日拂晓,罗历戎与杨光钰、吴铁铮分手后,便来到 7 师李用章处。 这里的处境并不比军部好,枪炮声震得窗框“哗哗”乱响,呛人的硝烟
直往鼻孔里钻,好像一条百孔千疮、随时可能沉没的破船。“军座,快走吧,
共军马上就要打到门口了。”李用章催促着。“我今天哪也不去了,就死在 这。”罗历戎一动不动。各种可能出现的结局,他都在心里掂量过了。且不 说突出包围圈不容易,就算福星高照,从网眼里漏出来,又能往哪去呢?回 石门?部队在的时候,自己乃堂堂军长。眼下,把部队全扔在这里,恬着脸 再回去怕是给人家当马伕都没人要。
回保定?别看孙连仲平日称兄道弟,如今落到这副狼狈相,还能不落井
下石。
回南京?老头子那充血的、阴森森的眼睛不住地在眼前晃。东北战场已 经把老头子搅得焦头烂额,一怒之下,岂不将我做了他的 刀下之鬼。 李用章见罗历戎真的不动,一边伸手拽他,一边苦言相劝:“军座,不 要想那么多。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大丈夫不争一日之短长。快,把这
件衣裳换上。” 罗历戎犹豫了一下,终于接过那件士兵服,套在呢子衣服里 面。
“你手下还有多少人?” “能够集合起来的还有 400 多。”
“让他们立刻向东南方向突围,牵制共军注意力,留下一些精干的跟我 们走。”
借着黎明的薄霭,罗历戎带着李用章等人,深一脚浅一脚地朝西北方向 突围。火光中人影憧憧,喊杀声此起彼伏,头上不时飞过几颗流弹。罗历戎 一刻也不敢停,拼命驱动双脚,竭力想挣脱这死神的怪圈。
不知走出多远,枪声渐渐稀了。 罗历戎回过头,发现李用章并没有跟在自己后面,不知什么时候跑散了。 他三下两下扯下那套将军服,正想歇口气择路再逃,不远处传来“咚咚”
的脚步声。罗历戎故作镇静地抬头一望,不好!是共军的队伍,离自己已经 不到百十米远了。
他又朝四下看了看,到处都是共军。罗历戎再也没有坚持下去的勇气, 慌忙从地上捡起一条不知被谁遗弃的沾满血污的绷带,胡乱缠在头上,又故 意将头发揉乱,扯下一撮遮住眼睛。
裹在长长的俘虏队伍里,罗历戎脚步滞重地朝前走。 太阳升起来,灿灿的阳光投下一片融融的暖意。罗历戎却觉得周身寒彻。
他作梦也没想到堂堂黄埔毕业的中将军长,居然成了土八路的阶下囚。强烈 的自尊心和深重的耻辱感,像一锅沸油,在他胸中翻滚。
同时,他又有几分庆幸,自己的真实身分毕竟没有暴露,说不定还能蒙 混过关。天无绝人之路。
队伍停下来休息。
罗历戎找了块石头坐下,躬着身子,始终把头勾在胸前。路上不停地有 人走来走去。
忽然,一双穿黑布鞋的脚在离自己不远的地方站住了。罗历戎心里一颤,
他几次想抬起头看看,最终还是忍住了。过了好一会儿,那双脚依旧没有移 开。
罗历戎把身子又朝下缩了缩,故意不去看那双脚。
就在这时,一个湖南口音在耳边响起。 “罗军长,不认识我了。”
声音不高,但罗历戎听来却如同头顶炸开了一个霹雳。不能再装了。罗
历戎尴尬地抬起头,定睛望了望面前的那个人,半晌,脸上挤出一丝苦笑: “这、这不是徐代表吗?”罗历戎所说的徐代表,叫徐德操,是冀中军区独 立第 8 旅旅长。
1946 年,根据国共在重庆签定的“停止军事冲突协议”,由中国共产党、
国民党政府和美国三方代表组成的“北平军事调处执行部”正式成立,下设 许多谈判小组。徐德操作为石门执行小组的中共代表,谈判的主要对手就是 这位衣冠楚楚、气宇轩昂的第 3 军军长罗历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