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信的人只打听到了模糊的消息,哀家已经吩咐你舅舅多留意着,一旦有消息传来就马上告诉你。”
“……让姨母费心了。”
“到底是至亲,哀家知你心中一直挂念,会着人继续打听着。”
“多谢姨母。”萧沁瓷再次拜过,这才退下去。
她对永安殿极为熟悉,并不必宫人带着,自己穿过流云蝠纹青砖和朱红琉瓦游廊去了东侧殿,东侧殿槅门大开,雪光天光一并涌进半面朱户将殿内照得透亮。东侧殿许久不曾住人,苏晴正将宫人指挥得团团转,行动间惊起的细尘虚虚地浮在冷光里。
苏晴不高兴地嘟着嘴,又看着殿中摆设发愁:“……也没有说要住几天,我什么都没带……”
这话也就只有她能说。她的母亲是苏仪后来娶的继室,出自弘城杨家,杨氏在朝中根基不算深厚,但是巨富之家。苏家没有得力的儿郎,又奢靡无度,在皇后进宫后就已有败落迹象,不然当初也不会为了萧氏所许的财帛保下萧沁瓷。
苏夫人治家之后将府里管得井然有序,在苏家,最有地位的不是太后的亲哥哥、家主苏仪,而是这位苏夫人。或许也是因着母亲娇宠,苏晴才被纵成了如今这副模样。
她在家中不需要去讨好任何人,也不必如其他庶女一般汲汲营营,只求有门好亲事;太后在宫内也需仰仗在外朝的苏家,对这位嫂嫂也要和气相待。苏晴无忧无虑长到十六岁,最大的烦恼也不过是未来的夫君是个纨绔子弟。
被拨来伺候她的绿珠笑道:“我的娘子欸,哪里需要你带什么东西,太后娘娘都给您备好了。”
苏晴仍是有些不高兴地模样,她不喜欢进宫,宫里规矩繁多,尤其是在苏善婉被发落到掖庭局后,她就更不想进宫了。
不待她说些什么,绿珠目光一转,看见了殿外的萧沁瓷:“玉真夫人。”
今冬雪重,前夜里又落了一场大雪,虽说永安殿中被扫得干干净净,但从红墙黛瓦望出去是一片铅云厚雪、白茫冰霜。萧沁瓷站在白雪红墙前,愈发显得眉眼皎洁。
“你真挨骂了?”苏晴脱口而出。
萧沁瓷肤色极白,微红的眼眶便极为明显,一双明眸潋滟生波。
“没有,”萧沁瓷笑笑,“姨母不曾骂我。”
苏晴狐疑地看着她,索性拉过她几步到了东侧暖阁。暖阁中宫人还未来得及收拾,地龙不曾熏热,熏炉也是冷的,冷风从所有能找到的缝隙钻进来,阴寒气能渗入人的骨头缝。
苏晴冷得轻轻跺脚,到底还记得保持自己贵女的风范,勉强支撑。她直截了当地说:“萧沁瓷,我不知道你是如何想的,但你不该在陛下面前直接驳了姑母的面子。”
永安殿的宫人耳聪目明,苏晴怕被她们听见,压低了声音:“姑母是为你好,冒着被陛下降罪的风险想让你还俗,你怎么就不识好歹直接拒了?弄得好像是姑母强迫你似的。”
“那我能如何,不拒绝你觉得陛下会同意吗?”
苏晴奇道:“为什么不同意?你又不是……先帝嫔妃,”她模糊了那几个字眼,“你不趁着圣上要主动赏你的机会出宫,难道还真想在那道观待一辈子啊?”
“你还想去方山,”苏晴拿眼斜她,“知道方山是什么地方吗?”
苏晴话中句句带刺,却意外地并不刺耳。萧沁瓷若有所思的看着她,看着她蹙着眉头,又是讽刺又是挖苦,她分明比萧沁瓷矮上一些,斜着眼睛看人时有种盛气凌人的错觉。
萧沁瓷以为她是真的蠢,说话不过脑子,现在看来苏晴或许是故意在太后面前戳破,话说得那样直白,把底下的波涛汹涌都搬到明面上来,反而叫太后泄了气。
萧沁瓷一时都不知道她是真的天真蠢笨还是大智若愚了。
萧沁瓷印象中这个妹妹一直都是这般的,她是苏家唯一的嫡女,又赶上了皇后专宠的好时候,生来就众星捧月,在苏家其他的庶女面前总是趾高气扬,做什么都要独一份儿的,要人人顺着她、捧着她。
她不喜欢萧沁瓷,萧沁瓷也从来没喜欢过她。
“你想让我还俗出宫?”萧沁瓷淡淡反问,“还俗之后我又能去哪里呢?”
她无处可去,出宫之后也只能回苏家,可苏家舅舅不见得想要接手一个烫手山芋,她这样的身份,便是拿去高攀权贵也是尴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