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当然的。”郝敏哲故意伸手潇洒地撩了下梳到一侧的短刘海,绕到赵春身边,递上一个红包,“压岁的噢,宝宝千岁万岁。”
陈美连忙上去拉,“不要的,不要的。”
“不要拉了嘛,搁赵春荷包里。”丰芳如说。
陈美还在推托,“不要的呀。”
郝敏哲已经把红包塞进赵春的罩衫口袋。赵春利索地从口袋里掏出红包,把红纸剥了,顺手将里面的瓤递给妈妈。陈美接过钱,笑了,“看我儿子多精,每次接红纸包,都把皮剥了一甩,把里面的芯送给我。”
丰芳如说,“儿子像娘,怎么能不聪明?”
“对哦,我家儿子像我一样聪明,这话我爱听。好吧,那我就接着,赵春,谢谢叔叔阿姨。”陈美说,“你们年年搞那么客气。”
“还客气呢,假客气吧?你嘴上说,‘不要的不要的,’等上了麻将桌,不都还给了你?还不如我现在直接给赵春。”郝敏哲说。
陈美笑,“啊,原来是这么回事啊!那讲好子,你现在给了赵春,等会上麻将桌,你别又给我拿走了。”
“我倒是想啊,就那两番十四胡,你这么一算那么一算,你那长指甲就这么一抓那么一抓,这么一和那么一和,三搞两搞就把我头脑子搞糊涂了,钱都给你抓光了。”郝敏哲说。
“借你吉言,但愿如此。”陈美笑。
“陈美家姆妈,菜炒的青丝丝的,青丝间色的,一看就特别好吃。”丰芳如环视着一大桌的菜说。
“过年的菜,多放点点油,菜炒出来好看,‘油多不坏菜,礼多人不怪’。”陈吉妈说。
陈吉跑到厨房拿来两副碗筷,德鹏插进来两把椅子,郝敏哲与赵意承、德鹏坐到一起方便喝酒,丰芳如与陈美陈吉一起,三个人充分发挥自己最好最大的胃口潜能,尽情享受每一碗里的佳肴,看他们喝酒,听他们讲话。
赵意承喝的高兴,也喜欢别人喝高兴,趁郝敏哲跟陈美抬小杠,给郝敏哲面前的玻璃杯斟满了白酒。
千金矿和彩色水泥厂的人来自五湖四海,各种方言混杂,多数人说的本地话都经过或多或少的改造,而郝敏哲讲一口纯正无掺杂无污染的地道青阳方言。
“嗟!我不好港滴,哪有你这么办事的哉?”郝敏哲低头瞪着酒,“你们格看到子?赵意承对我比对陈美还真心些,各么大的杯子倒各么满,你漂得(不晓得,“不晓”连在一起发音为“漂”)直接拿瓶子给我灌,不更好些嘛,干么事还要那么麻烦一下下地倒呢?”
青阳方言里有好多字好像是直接脱胎于古汉语。比如“格”,这个字的用法很独特,应该与王阳明的格物是一个格,推敲探究的意思,青阳人都把它用在最简洁的问句里,“格造?”“格干?”“格好吃?”表示,“行不行?”“干不干?”“好吃不好吃?”还有“嗟”,“哉”,这些单音语气词,是经典常见的文言文用词。
“你的酒量我还不是一清二楚?德鹏来了,又是过年,你不多喝点吗?”赵意承劝酒很有一套。
陈美说,“我家赵意承喝酒从不怕多。”
平时明里暗里给陈美帮腔,且不喜让人纵酒的陈吉妈,转变立场帮大女婿,“今朝大年三十晚上,尽情喝。”
“对呀,喝!”赵意承跟郝敏哲说,“没喝醉都不算多,你在大公司里做事,领头干项目,不喝酒,怎么可能呢?”
“赵意承这个人,不喝酒一句话没有,逢上酒席,几口酒下肚,马上发生变性手术似的大转化,开始谈笑风生,开朗活泼大方风趣幽默,谁的话都没有他多,与平时判若两人。”陈美说。
“陈美,这你就有所不知了,赵意承这属于,技术型内向,间或酒精型外向人格。”郝敏哲竖着胳膊,两只手指头夹着烟,举在嘴巴旁边,“他是跟你性格互补。”
“是的嘛,陈美就是个乐天派,从小喜欢热闹,不管在哪里,不管多少人,她的话最多。”陈吉妈说。
“对哦,”陈美同意妈妈的说法,又说,“还是郝敏哲讲话有学问。赵意承,郝敏哲是个斯文人,你以为跟你一样嘛,喝酒不要命地那么死喝?”
“陈美啊,你那个嘴巴,我都搞不清你是在骂我还是在表扬我,那我喝,有造吧。”郝敏哲把胳膊松下来,烟离开嘴巴边。
“表扬你嘛,你怎么还听不出来,什么话呢?”陈美一脸无辜,故作不解。
“好好,表扬,你这个表扬我听着身上发冷。”郝敏哲笑道。丰芳如在一旁抿着嘴吃吃地笑。
“不要讲那么多,喝就行了。”赵意承说。
郝敏哲抵不过,向赵意承双手一摊,又拍拍胸脯,“格晓得哦,我这是第三场嘞,我们俩上午先到我家里,中午跟我家老头子喝好子吃好子,才来这里的。刚又跟她家老头子搞下去好几杯。”郝敏哲家在十多里外的农村,爸爸妈妈年夜饭更早,好方便他再来老丈人家参加年夜饭。
郝敏哲拿起杯子,赵意承赶紧端走自己的杯子藏到身后,郝敏哲转身,看见德鹏笑着旁观他们打官司,一块糖醋鱼正嚼得有味,乘德鹏不注意,连忙要把自己的酒往德鹏的半杯里面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