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谋算了人事,谋算了人心,甚至,还谋算了人情。他承认,他故意要让向晚枫以为,蓦蓦是他的弱点,把向晚枫的注意力吸引到蓦蓦身上,才好在背地里进行那些不为人知的谋算。
他从不认为,他会有被人扼住的弱点。
更可况,蓦蓦是殷璇玑的女儿!
可现在,他却开始相信,他的蓦蓦,或许在某一天真的会成为他的弱点。
他的,足以致命的弱点。
终是忍不住,伸出手指轻轻碰触了一下她锁骨处的那道伤口,不料,她却哀哀地呓语了一声,睁开朦胧的眼,恍恍惚惚地看着他。
“狸猫。”她眨眨眼,似乎是想挤出一抹笑,伸手便要来抓他的衣袖,可是却碍于肩膀上的伤,手只努力地伸到半空中,便颓然地落到床榻上。这一动,又牵动了身上的伤口,疼得那好不容易挤出的笑容也成了呲牙啮齿的怪相。“好痛!”
见她清醒了,他并不回答,也没有主动伸手去拉她,只是静静地看着她。
没有人知道他此刻在想什么,或者,在谋算什么。
深深吸了一口气,合上眼,好不容易压制住那一波侵袭而来的剧痛,蓦嫣复又睁开眼,也分不清眼前的到底是真人还是幻象,只是断断续续地说着:“你老半天不回来。”那语气,细细听来竟像是娇嗔,有着点点埋怨,到最后,有猝然变成了撒娇,仿似自己不是受了伤,而是不小心跌了一跤:“我被人用鞭子抽了。”
“嗯。”他几不可闻地应了一声,仍旧眉目平静,未几,却见莲生开了门进来,目不斜视地递上了一个小瓶子,尔后又悄无声响地出去了。
将那瓶子里的药倒在手指上,黏而透明的,带着点花草的淡淡清香,他尽量将力道放至最轻,一寸一寸徐徐地涂抹到了那些鞭伤上头。只希望那白玉一般无瑕的身子,不要留下了一点伤痕才好。
这样,他才能逼着自己忘了这件事,硬起心肠,不至于被内疚的情绪席卷,失了理智。
“狸猫。”见他面无表情,她开始觉得有些委屈起来。虽然,她没有想过,这个男人会说出那些安抚的柔情言语,可是,至少,他也应该表现出一点点的在乎吧,而不是眼前这依旧云淡风轻的样子,甚至连眼里也没有一丝起伏的波澜。
“我受伤了,你会不会心疼?”见他不回应,她试着问了问,想要抑制着心里那酸楚的情绪,可是,疼痛压抑不住,就连情绪也终究压抑不住,泄漏出来的那一点就这么毫无预兆地灼热了她的眼眶。
见她红了眼,眸中似是有泪水即将潸然而下,他的手指略略僵了僵,突然利落了起来,将那些渗血的伤痕速速抹完,扯过那单薄的衣衫随意盖住她的身子,便不再看她一眼。
尔后,将蓦嫣一个人留在床榻上,萧胤径自起身出了寝房,却见莲生恭恭敬敬地站在外头。
萧胤往前走了两步,突然停住,回头看着低眉顺目的莲生。“在你眼里,你的主人到底是蓦蓦,还是向晚枫?”他眼眸黑亮,呈现出一种兽类的凛冽,就连话也问得很不客气,一语道破了莲生这么久以来为向晚枫做眼线的事。
莲生也不抬头,只是垂着脸,声音平板:“莲生虽然愚钝,但,少主和主人的区别,还是分得清的。”
萧胤久久地看着他,似乎是在思考他的话具有几分的可信度。“那好。”许久之后,他似是做出了某种决定,微微颔首,从衣衫里掏出了一个小锦盒:“我信你是个一言九鼎的男人,你把这仔细收好,等到出了北夷的势力范围,再交给你的主人。”
见莲生点头接过了锦盒,他这才一扬衣袖,带起了一潮极冷极慑人的风。
“让叶楚甚和向晚枫带着她,马上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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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夜之间,天翻地覆。
没错,用天翻地覆来形容如今的北夷,的确是再适合不过。
听说,北亲王毁木措趁着摄政王毁木赞病危之时,夜半带兵,先下手为强,抄了摄政王府,杀了自己的兄长和侄子,接管了北夷的军政大权。
听说,北亲王毁木措逼宫夺位,硬是将贺兰贞太后和小皇帝关在大政宫中,活活焚烧致死。
听说,有士卒因不满毁木措狠辣无情的手段,不服其命,竟然哄闹着一把火烧了国库和粮仓。
听说,北夷都城岽丹的百姓被乱军一番烧杀抢掠,凄惨无比,有个平民因妻儿被杀,怒意难遏,竟携带着火药炸毁了存放兵器和铠甲的处所。
听说,听说,全都是听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