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进大同殿,里面跪了一片司天台的官吏。
李范和子书走到殿中行礼,皇帝右手虚扶,却没对他们说话,他身边站着位穿缁衣的僧人。
李范认得那人,是浑天寺的一行高僧,应该是为北斗七星离奇失踪的怪事而来。
但他没兴致去了解,孤僻寡淡的性格在疲劳之中突然显露。
李范站在帷幕的阴影下,如果不细看,压根发觉不了殿里还有这么一号人物。
子书少晗瞅了他两眼,现在一行高僧在向皇帝解释北斗七星消失的原因。
“陛下,星辰无影在北魏时发生过一次,那次是荧惑,但北斗七星全蔽隐天穹却是从未有过的,这预示着天灾将至,人祸潜伏,现下唯有止息兵革,让百姓收枯骨,敕赦罪囚,以慈悲仁爱感化上天,扶救万民,方能禳解不祥。”
李范见子书嘴唇动了动,微露嘲讽,心下疑惑,先前进殿见到一行高僧时,他看起来还比较尊重,但在一行发表完这通言论后,子书的眼神就变得奇怪了。
天象异变是司天台的事,李隆基召镇诡司前来的目的有二,作为皇帝,他想知道镇诡司第一天运转的情况如何,作为阿兄,他得关怀一下老弟,毕竟自己连哄带骗让他入了这池浑水。
一行和司天台的官吏离殿后,李范和子书跪坐在皇帝下首,李范开始进行镇诡司的今日工作汇报。
汇报完毕,李隆基以为子书司丞要来个总结发言,对于这位国师弟子他还蛮感兴趣,便屏息静气等候,李范见子书未有动静,认定他的孤高傲病又犯了,未免皇帝发怒,便朝他使眼色。
子书司丞老神在在,在平和气氛即将被打破的那刻,他说了一通让李范后悔的话。
“臣幼年失怙丧恃,蒙恩师慈惠入天台山学经练术,对人间之事不甚通达,今幸见天颜,臣口拙舌笨,又不知礼教,唯恐冒犯天子威仪,心内惶恐。”
“尊师本是修道之人,不必为世间繁文缛节所累,况且尊师温良谦逊又怎会冒犯于朕,朕虽凡人俗躯,亦感慕道经玄奥,司马国师是帝师,朕与尊师同为国师弟子,说起来还算师兄弟呢。”
李范心中警铃大作,老天爷,太宗文皇帝在上!阿兄你可千万别拉这层关系,这诡道要是再有个天子师弟的身份,那自己永远别想指挥的动他,而且算起李岘的年龄,自己还得在这诡道面前伏低做小。
出乎李范意料,子书司丞没想和皇帝搞什么同门师兄弟,他说自己是草莽寒士,皇帝乃人间至尊,意思是你我等级不一样,我要认了世人骂我高攀,你要认了你就是自贱身份。
当了皇帝后,李隆基确实不敢像以前那样随心所欲,有个皇帝的身份框着,他若真与草莽寒士称兄道弟,明天一起床,御史和谏官肯定在姚崇和卢怀慎的带领下对自己进行口诛笔伐。
李范在一旁琢磨片刻,感叹阿兄被司丞摆了一道,子书特意搬出国师身份,只是想增进和皇帝对他的亲近感,他的最终目的是借皇帝的金口玉言为日后的甩手掌柜生活加道保险。
我是来帮忙的,不是什么官吏,道法术数我在行,别的您就别指望我干了。
谁要是以后让他案牍劳烦,他便搬出皇帝的话,皇帝口含天宪,他说自己不必被繁文缛节所累,谁又敢令他学做官的样子,埋首文书,像个工于笔法的老吏。
讲到底,最后倒霉的还是真李岘,因为岐王自个也不乐意做文书录册的工作。
临了,皇帝让镇诡司看情况助司天台处理此次天象异变的事,至于枯骨妓一案,他让两人放心去查。
出了兴庆宫,两人在一队金吾卫的护送下回到镇诡司,李范让留下值守司吏后就令众人散了。
枯骨妓、帝车失踪、宰相之子……
李范枯坐在正堂上,望着毫无动静的枯骨妓出神,觉得这官当不下去了。
“请李少卿出来一见。”
前庭院里忽然冒出一声童稚幼语,李范闻声走到庭中,看到一个穿着百衲衣的小沙弥,小脸白胖滚圆,手上拿着一串念珠。
“小师傅,你是怎么进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