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抢?怎么抢,我猜那些府衙的谷仓里都没有粮。”
一个头发皆白的老丈语出惊人,“前段时日和吐蕃突厥打得那么凶,府衙内的粮食基本都被拉去充当军粮,就算还有那么点,也是给官府里的人吃的,相当于他们的救命粮,你要是去抢,他们能不和你拼命?到时扣个暴乱的帽子,子孙后代就完啦。”
有一年轻农夫按耐不住反驳道:“可是耶娘都要被饿死,还有什么子孙后代。”
这话没错,可是在场的人因为老丈的一句话渐渐沉默下来,他们中间大部分有儿有女,平日里供出个读书人都足够一家子在十里八乡夸耀,若把后代的前程断了,日后死了见祖宗也羞愧无言啊。
“要不……”有人看了看老丈,嗫嚅道:“我们把牛杀了充饥。”
“擅杀耕牛也违反律令啊。”
“牛能有人重要?”
“这么着。”众人间一个看起来颇有威信的人站起身,“我们把牛杀了做肉脯,然后南下到没有蝗灾的地方躲一阵子,等蝗虫灭杀光了再回来,平时我们住在山里,打猎或者采些野果饱腹。”
“好,但是不能跑太远,就先到并州那里再做打算。”
但是等这行人抱着希望上路,看到浩浩荡荡的难民占山据林,将树皮草木都啃食干净时,为数不多的希望顿时化为满溢出来的绝望。
人算不如天算,东庄村的这群农夫只好继续南下,沿路还有躲避府兵,餐风露宿,藏进高山深涧,开始出现了因病而死的人。
望着死人的尸体,他们的目光从一开始的悲哀到麻木,最终到沉默中含着一丝渴望。
肉,不管是什么身份,死后都是红彤彤的肉,若是能吃到一点肉,他们便有力气继续赶路,孩子们已经饿的奄奄一息了,肉,是肉啊。
领头的人环顾众人,一把将死去的人推下悬崖,没有墓冢才是好事,领头的人心想,身边一双饿的面黄肌瘦的儿女哭着抱住他的腿。
“耶耶!我们饿,耶耶,我们饿。”
“再喝点水吧。”旁边的阿娘扭头抹去眼泪,哄着孩子。
可是饿极的孩子不依不饶,他们吮破皮的手指仿佛世上最残酷的刑具,紧紧鞭打在领头之人的身心上。
“好,今晚吃肉,耶耶一定让你们吃到肉。”
在众人惊惧怀疑的目光下,领头人拿着一把柴刀,走出了临时搭建的简陋屋舍。
夜半时分,他回来了,手上拎着两条肉,煮饭的娘子接过肉,发现这肉已经用水清洗了很多遍,再看看那个坐在火堆边一言不发的男人,身上多了不少血。
“山里的猎物难打,别的人又来抢,没事的,这肉干净,我用泉水清洗了很多遍。”
肉入热水,没有任何佐料,听说古时天子祭祀祖宗用的肉也不放任何佐料,现在他们吃着白煮肉,倒像天子的祖宗。
要舀上锅时,领头人摸着孩子的头发,随口说了一句,“再多煮会,这山兽的肉平时没吃过,别惹出什么病来,麻烦多煮一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