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灰暗,雾意迷蒙,一座城门伫立其中。
挞挞马蹄声响起,一匹瘦马驮着一个满脸病色的男子一路颠簸到城门之下,旁边还跟着一个七八岁大的牵马小童。
城门之上,悬挂这一块残旧匾额,两个大字浑厚有力:伯庸。
忽而一阵风起,卷起一地细雪,突然什么东西从城头掉下来,“咚”一声砸到了老马面前,惊得马扬蹄后退了一步。
那东西滚了两圈停下来,满是脏污的头发披散在两边,露出一双眼睛直勾勾盯着马上的人看。
那是……
一颗大好头颅。
宋灵均呼吸滞住,瞪圆了眼睛,“哐当”一声栽下了马。
宋灵均头痛欲裂,浑身无力。
他艰难地睁开眼,看见床头苍炱缭绕,床前站了一群……披麻戴孝的人。
他一开口声音嘶哑:“我又死了?”
最靠近宋灵均的是一个中年的圆脸,见他转醒一步抢上来,急道:“呸呸呸,大人您胡说些什么不吉利的话。”
宋灵均环视一圈周围。
心说我怕说得太吉利了跟此情此景不搭。
他默默松一口气,看来自己还没有被焚香超度:“那我这是……”
那圆脸笑眯眯:“您这是到咱们伯庸了。”
伯庸。
想起来了。
伯庸县,位于大名疆域偏南,去京千里,隶属荆州青阳府。
上一任知县白度因屡屡以下犯上被撤职下狱,斩首示众。
宋灵均被派过来补这个缺。
他本是东阁大学士岑汝默门下学生。不知道哪根筋没搭对唱了一出死谏,皇帝盛怒,他在狱中一蹲就是三年,受尽折磨不说,这期间还遭到老师背刺,族人相继惨死,最后连他自己也含冤而终。
谁料上天给了他第二次机会,宋灵均一睁眼重生回死谏之前:老师给他争取了一次御前辩解的机会,圣上宣召他进宫。
死过一回的宋灵均失去梦想,心有余悸,直接磕头摆烂:“臣死罪!臣罪该万死!”
皇帝让他给干愣了,一口气出了又好像没出,最后起早贪黑挑了块风水宝地,眼不见心不烦,把宋灵均给发配了。
宋灵均求之不得,京都的风水吃人,他巴不得滚得越远越好。
只是这皇帝陛下心眼实在不大,荆州所处偏远,宋灵均一路上车马劳顿没少遭罪。
好不容易撑到了伯庸,还遇见个“下马威”。
宋灵均想起自己晕倒前的光景,试探着问那个圆脸:“城口那颗头是……”
圆脸眯起眼睛微笑:“啊,那是我们伯庸上一任知县,白度。”
宋均当即无话,一股冷汗窜上背脊。
他还待再问,有人进来通报说谢神医来了,那圆脸转身就出去迎,嘴里念念有词:“哎呦谢神医,谢天谢地可算给请来了。快看看我们老爷没事吧?怎么一睁眼就说胡话,是不是摔下马磕到脑子了……”
他点头哈腰引进来一个鹤发老头,也一身白孝。那老头进来瞥了宋灵均一眼,喉咙里冷哼一声。
宋灵均:?
这怎么个事?
他冷着脸走到床前探查宋灵均脉案,半晌才淡声道:“无大碍,只是因旧疾未愈又连日赶路,加之骤然受惊,这才晕倒。好的是病未到肺,不会落下病根。”
那圆脸立刻松一口气,不知是为了宋灵均还是为了自己那一颗项上人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