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绿见过大舅母。”
张氏的脂粉很重,描眉画鬓,勾唇染腮,那层脂粉就像是一张面具般将她浮肿的脸孔遮住了大半。她的笑容很深,舒绿却感受不到多少诚意,但也并不在乎。
又不是多亲近的人,才第一次相见,面子上过得去就是了。不过这位大舅母给舒绿的印象实在不怎么样,和她心目中的“名门闺秀”差距不是一般的大。
当年外祖父是怎么挑中这么一位平庸的妇人当长子的正妻的呢?好吧,或许人家背景真的很强,很值得联姻。政治婚姻要顾虑到的东西是很多的,舒绿目前对这个家还处于观望态度,不好发表什么个人见解。
张氏又一一替舒绿引见那一堆亲戚。
“这位便是你二舅母,这位是四舅母。”舒绿又和二夫人桑氏、四夫人穆氏见了礼。桑氏穆氏都是黄瘦型的妇人,而且嘴角苦纹很深,只是穆氏稍微年轻些,气色略好。
“这是你尚兰表姐,尚堇表姐,尚梅表姐,这是你尚蓉表妹。你尚红表姐刚好病着,不便出来见客,就改日再见吧。”
接着又是一通解释,说明这些表姐妹都是谁家的女儿。舒绿知道自己母亲比这四位哥哥年纪都小,所以她表姐多表妹少也是正常,估计还有几位表姐妹已经出嫁了,这个倒暂时不必见面。
她记性好,一下子就记住了这些表姐妹的长相名字。
年纪最大的三表姐尚兰已经快十七了,长得也不错,居然还没出嫁,这年纪在本朝绝对算老姑娘中的战斗机了。再拖一年,就得退出一婚市场,往做人填房继室的方向发展。不过联想到这大半年来信安王府的重新崛起,这位世子与张氏所出的嫡女迟迟不嫁也是有原因的,是想等老王爷的权威确定下来再找个好婆家吧?
四表姐尚堇也是大房的女儿,却是个庶女。和一般的庶女没什么不同,这位尚堇表姐谨言慎行,不怎么说话。
五表姐尚红是三房的女儿,父母都不在了,据说是跟着二夫人一起过。二夫人也是个寡妇,幸而还有个遗腹子傍身,却没有女儿,养着侄女也算是有个伴。
六表姐尚梅是四房的庶女,却穿戴极好,也许挺受父母宠爱的。毕竟就舒绿看来,她是这家里的姑娘们中长得最好的一个。
至于年幼的七表妹尚蓉,是四房的嫡女。这姑娘还小,看不出什么好坏来,只是拿眼瞅着舒绿,看起来似乎教养一般。
舒绿不厌其烦地逐一与表姐妹们见礼。在她与她们打招呼的同时,她们也在偷偷打量着她,情绪有些复杂。
她们这些姑娘,名义上是王府千金,事实上却都在西北边荒长大。像大房,因为顶着世子的名头,屋里还勉强有几个人使用。其他几房就别提了,就差没被迫自己动手洗衣服了,身边有个丫鬟用已经是极限。
直到几个月前,祖父突然重获圣眷,举家回到了京城发还的王府里。她们才像是山鸡变凤凰似的,变成了真真正正的王府千金。
这天壤云泥一般的落差,连她们的母亲都未必能马上适应,何况这几个小姑娘。突然之间,她们有了许多服侍的下人,有了许多绫罗绸缎,有了许多珠宝首饰……她们能不被这花花世界亮瞎了眼么?
早听说祖父要将福慧姑姑的女儿从江南接来,她们对这素未谋面的表姐妹也挺好奇的。不过大家都觉得,一个穷秀才的孙女儿,能好得到哪里去?
姐妹们偶尔谈起舒绿的时候,语气大多是轻蔑的,充满了优越感。
“哎呀,在江南乡下长大的,不知道有没有读过书?”
“听说读过的吧,不是还说她哥哥在读什么书院来着。”
“顶多识字罢了。估计针线应该还好,总得自己缝补衣裳嘛,嘻嘻。”
“哟,不知是不是得自个挑水啊?我听说乡下姑娘都得下地做活呢。”
“不至于吧……不过等她来就知道了……”
信安王府的千金们,对这位表妹的到来还是挺期待的。
人嘛,总希望看到比自己还惨的人,这样才能让她们感觉自己现在的生活有多么的幸福。
然而就在这一天,她们的期待在见到舒绿的瞬间化为乌有。
她……她怎么会是这个样子的?
眼前的这位舒绿表妹,纤袅娇柔,面容姣美。瓷白小脸上一双晶亮黑瞳,琼鼻朱唇,艳如春花。乌黑云发上插着翡翠雕蝉坠玉簪,当头一枝翡翠挑心嵌着碧绿玛瑙,就算不懂行的人都能看得出其价值不菲。
再看她举止得体,态度从容,根本就不像是来投奔王府的穷亲戚,却像是别家到此做客的贵女一般,生生把一屋子姑娘都压了下去。
真是没想到啊……怎么可能
梁家表姐妹们这段时间里,在谈论舒绿时积累起来的种种优越感,消失得一干二净。
紧接着在她们心中升起的,却是一股淡淡的敌意……
凭什么她看起来过得一点也不差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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