点了一盘油菜一份酸辣白菜和一份笋尖鸡汤。这家餐厅很奇怪,点餐后客人是要自己去出菜口拿菜的。原也很勤快的跑了腿。他笑着说:“上次是你帮我拿的,这次我轮到还你。”
我没有说话。原也吃饭很豪爽,没有一点南方人的样子。
见我看他,他呵呵的笑了,说:“我这样吃让你很有食欲吧?”
的确,看他这样吃,谁都会认为这家菜做的好吃得不得了。
“你知道吗?朱朱,”他用筷子轻轻敲打碗边,发出丁丁的声响,说,“我是个孤儿。”
见我惊讶的瞪大眼睛,他笑得更厉害了。他说:“是真的,我一出生就被抛弃了,所以严格上来说,我也不知道自己是哪里人,本来应该姓党,我从小在孤儿院长大,直到十四岁的时候被原爸爸收养。我很感激孤儿院的院长,没有他我可能早就不在世界上了,我也感激我的养父,因为有他我才可以上大学,学摄影,我感激世界上所有的人,因为有了他们的帮助我才可以在这个世界上好好的活着。我懂的珍惜每一天,朝阳,树木,花朵,夕阳,小鸟,有这么多美的东西为什么要板着脸呢?你不知道吗?有一本书上说,生活就是一面镜子,你对它微笑,它也会对你微笑,你对它哭泣,它也对你哭泣。所以多笑笑吧。朱朱,恐怕你好久没有笑过了。”他依旧笑着,但声音沉静而认真。
听起来很煽情,我应该装作满不在乎的,不知道为什么,我的心还是被狠狠地撞了一下。他是用乐观来伪装他的孤单,还是真的像他说的那么豁达呢?
“不过”,他停顿了一下,有些窘迫,“朱朱,这顿饭可以我请客你付钱吗?你知道,我付了三个月房租就没剩什么钱了。”
我看他,他的眼睛纯真透明,这么坦率诚实的人呢。
“好”我说。
原也露出白白的牙齿:“谢谢朱朱。”
我已经习惯现在这种一个人的寂寞生活了,已经死心了,为什么老天一次又一次用温暖的阳光来诱惑我呢?
原也会每天早上守在我门口,然后和我一起上班。 公司九点上班,我们八点半出门,然后沿着法国梧桐慢慢的走。下午五点,他会陪我再慢慢地走回去。其实他只是兼职,不用每天上班,但他坚持,他笑着说:“我不习惯一个人走。” 他会在我烧好晚饭的时候按我门铃,然后毫无愧色的挤进门来吃晚饭。他第一次吃到我做的红烧鸡翅时夸张的张大嘴说:“这是世界上最好吃的鸡翅了,天哪,朱朱,你是怎么做出来的?”纯真的眼睛里看不出一点撒谎的影子,他是真心的称赞我,所以他又一次按门铃的时候,我还是会开门,让他进来。吃完饭他总是抢着洗碗,他说世界上所有的家务里他最喜欢洗碗,因为特别有成就感,不过他洗碗从不戴手套。我坐在沙发上,看他在厨房里忙忙碌碌的时候,总是有东西一下一下撞击我的心。我的父亲在家里从来不作任何家务,他总是在等,等着吃饭,等着喝茶,甚至等着洗脚,小的时候我曾经想,婚姻难道是让女人理所当然变成女佣的证书吗?那么我就永远不要结婚了。洗好碗,原也会坐在沙发上一边看电视一边和我讲如布列松、弗兰克、森山大道等摄影家的故事。他总是说:“知道我为什么选摄影系吗?我想捕捉世界上最美丽的东西,当然有很多方法,比如画画,但摄影最快。”周六周天休息的时候,他会拿有关摄影的片子到我家客厅来看,他的理由是他的房子里没有DVD,这些片子他其实都看过,因为还没有结束他会抢着告诉我结局。他只是拿来和我分享而已。他说他最喜欢的其实是一部日本影片,名字叫作《只是爱着你》,但现在找不到。
第五章
慢慢的,我知道了很多关于原也的小事,比如他几乎不挑食,他说:“对一个从小在孤儿院长大的人来说没有挑食的权利。”他说这话的时候我有些心酸。但他不吃甜食,包括蛋糕和甜味饼干,还比如他不喜欢留长指甲,每个礼拜二他都会修剪指甲。他还很喜欢逛夜市。
每个周五晚上我们都会去附近的司南路,那里有夜市。原也出门总是带着相机,是一台NIKONF3,他说为了买这台相机,他吃了三个月榨菜泡饭。他笑着说:“我每天晚上都搂着它睡觉呢。”他走起路来很快,但是总是走了一段就转身看后面,然后拍张照片,我奇怪的看他,他咧开嘴巴笑:“你知道吗?有时转身会发现意想不到的美景。”
三个月后,在樱花开的最灿烂的时候,原也突然不见了。周六的傍晚,没有人按门铃。我坐在沙发上等,一分、两分、十分、二十分钟过去了,我像等候判刑的犯人,惶惑不定地等待着,静得连呼吸都不敢太用力——七点、八点、九点…… 许多两人共处的点点滴滴,全在这时浮上脑海。他说我煮的鸡翅好吃,他陪我看片子,他陪我上下班,他穿着拖鞋帮我扔垃圾,他明媚灿烂的笑容……我早已经习惯了有他在我身边。
足足三个小时屋子里没有一点声响。静得让人发慌,我再也坐不住。我以飞快的速度冲出门去,按对面的门铃,没有人开门,甚至屋子里没有灯光。原也去哪里了?他走了吗?他会不会出事了?我开始莫名的心慌,一遍遍的打原也的手机,每一次都是甜美的女声:“对不起,你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我冲下楼梯,找遍了每一个他平时会去的地方,附近的书店、面摊、超市,夜市,还有公园,没有方向地找着!
当这一切全都落空时,我的心冷了。
他会去哪里?回了C市吗?我一片茫然,慢慢的爬上楼梯的时候感觉到自己脸颊上湿湿的。十二点的时候,我关了手机,蜷缩在沙发上,拼命的咳嗽,感觉自己就像是路边的流浪猫,又一次被抛弃了。是的,在被青、被简易、被关梓严抛弃之后,又一次一个人孤零零的了。
第二天,昏昏沉沉的被门铃和电话铃吵醒,我抬头看墙上的钟竟然已经是中午十二点了。拿起电话,有人在电话那头笑:“你竟然睡到十二点吗?朱朱?”原也!居然是原也的声音。
“你……你在哪里?”
“没有听到门铃吗?快开门;我在门外。”
我从沙发上跳起来,飞一样的冲过去开门,门外站着的真的是原也!我一把抱住他,眼泪不争气的往下掉,我说:“原也,你不要走!你不要离开我!……我让你拍照……他们都不要我了,我一个人好寂寞……我昨天好急……我去了超市……夜市……我找到十二点,我打你电话,可是都打不通……你去哪里了……原也……” 。 想看书来
第六章
我居然说得很乱,不知道他有没有听懂,慢慢的,他伸出手紧紧搂住了我。他在我耳边清晰而温和的说:“朱朱,放心,我不会离开你。”然后他拉开我,扶着我的肩,看着我的眼睛,语气坚定,“听我说,朱朱,我从来没有想过离开你,我只是回了一趟C市,昨天晚上七点的飞机,你打我电话的时候,我应该正在飞机上,去得比较匆忙,忘记跟你打招呼了,对不起。”
我定定得看他,他得眼睛明亮醉人,脸色柔和,“那么,”我问得小心翼翼,怕他一下子又不见了,“你回C市做什么呢?”
他从背后的大包里拿出一大堆用纸包成四四方方的东西,再从胸前的口袋里拿出一张纸,递给我。
“这是什么?”我问。纸上写的字很潦草,我居然一个都认不出。
“药方啊。”原也笑得更灿烂了,“昨天下午听到我的医生朋友说他们医院的一个老医生回聘了,他是治疗慢性支气管炎的专家,所以我马上赶过去了……”
“原也……原也……”我扑到他怀里,紧紧搂住他,拼命的掉眼泪,“谢谢,谢谢。”
我和原也延续着以往的生活,所不同的是他开始拍我的照片,我吃饭的时候他拍,上班的时候拍,有时在沙发上看电视睡着了他也拍。从那一天我拥抱他之后,他常常拥抱我,上班下班都拉着我的手,杂志社的同事默认我们是一对,前台的晓岚更是适时公布了原也向她打听我住址的“阴谋”,大家都调侃原也是“近水楼台先得月”。他们怎么知道原也所谓得“得月”只是为了拍我的照片呢? 不过,我并不在意这些,只要有人原也陪着我就好了。他的目的我不在意。
绣球花开的六月,公司组织旅游,目的是风光无限的苏州。
游完了著名的虎丘塔,今天的行程算结束了,时间尚早。导游小姐用甜甜的嗓音说:“不如我们去月老祠吧,离这里很近。虽然没有无锡的月老祠有名,但是据说很灵哦。”公司里大多是未成家的年轻人,大伙积极响应。一到月老祠,发现这个月老祠很小,圆圆的拱门进去就是一座笑眯眯的月老像,虽然小,但门前香火很盛,公司的很多女孩子都跑过去求姻缘签,50元一签。原也拍拍我的肩:“朱朱,给我25块钱。”
我掏钱给他:“要来干什么?”
他嘻嘻一笑,也往求签的人堆里挤去。
出来的时候向我炫耀手里的小竹签:“上上签呢!”他说,“朱朱,看上面‘木玉成约’哦。”
“哦,”我看着那朱红色的古色古香的四个字,点头,“恭喜你了。”
他目不转睛的看我,然后叹气:“朱朱,我发现你真的很笨呢。这签的钱你也出了一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