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老五满眼激动,他递过来一个长勺子,长勺子里面装着一捧麦粒,对子柏风道:“秀才爷,还是您来!”
“还是我?”子柏风觉得自己今天实在是出了太多风头了,这不会短寿吧。
“当然还是您啊,这是您的功劳啊。”燕老五很少对子柏风用敬语,这会儿老爷子也激动了。
三十多年前,燕老五还没当上族老的时候,就曾经想过弄个磨坊,但是村子里当时哪里有这个力量?他们连温饱都没办法保证了。
若是人力推磨,效率比之石臼也高不到哪里去,费这番功夫吃力不讨好。
子柏风接过了长勺,小石头从旁边跳出来,急得跳脚:“我也要来,我也要来!”
子柏风笑了笑,宠溺地揉了揉小石头青皮的脑袋,道:“好,你来。”
子柏风抱着小石头,小石头举着长勺子,把一粒粒麦子倒入了磨眼里。
麦粒进入了磨眼里,石磨就响起了一阵阵细碎的声音,如同春蚕进食,如同细草抽芽,那是充满了生机的声音,只是听,就让人觉得心情愉悦起来。
四周一时间鸦雀无声,只有吱嘎吱嘎的水车转动声和水流潺潺的声音。
就这么过了不到一分钟的时间,开始有精细雪白的面从下面的口里流了出来。这第一碗白面,是挑去了麸皮的,所以雪白里面不参杂其他的颜色,在村民们看来,它比雪还白,比银子还白,比燕老五的头发还白。
燕老五两手捧起放在出口处的碗,看着那雪白的面粉,两手都在颤抖。
这不仅仅是一碗精细的白面,这还是一种全新的精神寄托,一种难言的成就与惆怅感。
直到五分钟之后,再也没有白面流出来,燕老五把手中的碗捧在胸前,胡子颤抖了两下,想要说什么,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老爷子流泪了。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不,只是未到高兴处。
祖宗啊……
下燕村,又要复苏了啊,我燕老五,没有愧对祖宗啊……
“老爷爷,您要拿水和面吗?”有不知好歹的小家伙在后面乱叫着,老爷子的泪水扑簌扑簌地滴落在那碗里,浑浊的老泪打湿了白面,老爷子恍如没有听到,只是呆呆看着那碗面。
这碗面,要供在祖宗的供桌前;这碗面,是比村里的后生考上书院还好的礼物;这碗面,是村子雪亮的未来啊!
看到老爷子还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之中,子柏风咳嗽了一声,道:“各位,现在咱们下燕村的磨坊正式可以用了,有需要磨面的可以来排队了。”
“我来,我来!”立刻就有性急的后生就要上前,他们一个个拎着袋子,都打算来磨面呢。
“都别急!”燕老五此时已经从自己的思绪中清醒了过来,大喝一声,道:“秀才郎,你们先来!”
“爹?”子柏风有些犹豫。
子坚却不矫情,他哈哈一笑,道:“我先试试。”
他拎了一小袋的麦子来,把那粮食倒在了磨盘上方一个倒三角形的漏斗一般的容器里,顿时,麦粒就从那容器里匀速洒下,子坚调整了容器下方的一个小木板,漏下的麦粒就慢了几分,如同水流,连绵不绝。一边做,子坚还一边讲解着。
众人又开始瞪着眼睛看,竖着耳朵听,似乎百看不厌,百听不厌。水磨坊这东西对子柏风来说不算什么稀奇的东西——当然,他也没见过实物——但是对村里的大部分人来说,却还是第一次见,只觉得什么都很神奇,那麦粒的细流,都能引起一阵阵的惊叹声。
而后,纤细的白面从磨下流出,和之前的那只有一点点不同,这次就像是涓涓细流。不过这些白面里面夹杂着一些麸皮,要回去再筛一遍,便如同初雪之后,裸露在雪层之外的岩石。
子坚把装麦子的袋子放在了下面接着,涓涓细流连绵不绝,慢慢在袋子底部积成了一小堆,然后铺了一层,然后又装满了半袋子。
“好快!好快!”众人都纷纷惊呼着,估摸着,不到一刻钟,那一小袋面就已经磨完了。
“真太快了!”村民们顿时又开始激动了,子柏风不得不站出来维持秩序:“都别急,都别急,这磨盘是石三伯的,让石三伯先打!”
众人倒也无异议,然后石三上前。
“燕大伯可也出了很多力的,燕大伯你来!”
“我不急,我不急!”燕大连连摆手,他推了推身边的老坨子,“让老坨子先来,他还要赶快去山里寻玉呢!”
这一声善意的玩笑,让众人顿时哄笑起来。
老坨子拎着一个袋子走上前来,子柏风偷眼瞧了一下,终于不是用他的裤腿改的那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