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气这种东西看不见摸不着,普通人虽有莫名的感觉但并没有明确而清晰的感应,只有运用灵觉才能直观的体会到此地阴气究竟如何?
一念及此,游方收摄心神发动灵觉,去感应背包中的那柄剑以及周围的阴气。这一试,麻烦可就大了!
奇异的灵觉感应到背包中的那柄古剑,耳中立即传来女子的哭啸之声,无比凄厉与尖锐,直接钻入脑海深处。它不仅发自身后的那柄剑,也与壁画中那裸女发出的哀号声相应和。刚才只是在观摩中“仿佛”听见,而此刻是真真切切听到了壁画中裸女发生的凄厉之音,甚至分不清其来源是面前的画还是身后的剑。
与此同时,整个身心被一片弥漫的阴森气息浸透,就似流动的血脉在寒气中凝滞。游方震骇之下暗道不好,这里的阴气太过浓郁,而那柄剑就像一种中介,竟然将环境中阴气的感应引导入游方的灵觉,他好似被一片汪洋吞没的小舟。
游方同时犯了好几个错误:首先那柄剑上不仅有阴气还有煞气,如果仅仅是阴气浓郁,灵觉不可忍受及时收回也就罢了,根据情况轻重相应的损耗神气而已。而煞气与阴气不同,它有主动的攻击性,一旦灵性被扰动便能反侵神魂,所以这种东西既能辟邪但也有忌讳。在火车上借助旺盛的阳气与生气,游方还能镇得住,但在眼下的环境中可搞不定,而且他还不知道怎样去控制与运用它。
其次他因为初次掌握灵觉而好奇,不自觉的尝试运用,却忽略了环境的极端变化。他是在很短的时间内,正午时分,刚刚从人气躁动的火车上赶到了地下深处的古墓群中。身心对环境的变化有着自然的反应,一旦展开灵觉,就像一块烧得通红的铁投入到一片冰冷的水中。引用金属工艺学的术语,这个过程类似于“淬火”,钢材淬火不慎容易变形开裂,而灵觉如此淬炼,一不小心也会伤了元神。
这些道理难道游方不懂吗,非也,作为一个风水内行他完全明白,假如事后回想,也能分析的清清楚楚。但他对灵觉运用毫无经验,有些情况很难事先意识到。犯类似的错误游方已经是第二次,第一次是在沧州铁狮子面前,究其原因还是没有切身经历、体验过,同时又没有怀着足够的敬畏之心谨于行止。
《易经》中有一句爻辞占的极为贴切:“君子终日乾乾,夕惕若厉,无咎。”可以视作针对游方如今状况的一种断语与劝诫。(注:此处断句向来有分歧,也经常断作“君子终日乾乾,夕惕若,厉无咎。”或者“君子终日乾乾,夕惕若,厉,无咎。”还有一种很少见不太被认可的断法“君子终日乾乾夕惕,若厉无咎。”我倒认为这最后一种少见的断句也有道理,总之是乾乾惕厉之意。)
意识到煞气引阴气反侵神魂,游方的反应也很快,随即发动小雷音咒,脑海中诵经之声回响如滚滚雷音随灵觉延伸而开,企图镇散驱离阴气与煞气。如此一来,他又犯了今天最严重的一个错误!
刘黎教他的诵文偈语是“若分别忆想,即是魔罗网。不动不分别,是则为法印。”诵出这段小雷音咒主要的作用是守护心神不受魔境所扰,同时修复元神之伤,也就是说心法的要义是内守光明而不是外镇邪魔。游方在火车上能镇住那把剑的煞气是利用了环境,但此刻的环境变了,他不可能运用小雷音咒去驱散这么浓厚的阴气,就算刘黎亲自来了也够呛。
诵经声在脑海中回响如滚滚雷音,心法稍有差错,第一念不是内守灵台,而是将这滚滚雷音随着灵觉延伸而开企图震散阴气。霎那间搅的地气翻腾,游方真的就像一条丢进油锅里的鱼,以他为中心,整个古墓群中的阴气感应全部汇入灵觉之中。
只听啪啪啪几声,这座大墓中的感应灯全灭了,不是自然关闭,而是突然坏了,墓室中陷入一片黑暗。就在同一瞬间,游方周围黑暗的墓室消失了,他置身于一个奇怪的地方,面前有一棵树,枝桠虬结朝天伸展如一只只怪异的手臂,红色的树叶如凝固的跳动火焰。
树梢上有一只鸟,羽毛既像乌鸦又像八哥,身形细长游方从未见过,保持一种飞掠的姿势静静的悬在天空。半空中还悬浮着一只硕大的羊头,长而多节的双角弯曲回卷到耳后,面部的皮被剥去了,露出森森的白骨与两个硕大的鼻孔。
树枝上垂挂着一条红色的长绸,似是一件女子的衣裙,保持着随风飘荡的形状。再看树下,匐着一位全身赤裸的女子,长长的黑发如一匹丝缎缠绕在树干上,挣扎着抬起上身举起右手做挣扎呼喊状。有一只张开双翼似虎非虎的猛兽,抬起一只前爪按在女子的头顶,低头咬住她的左肩。
这片天地间的一切都是静止的,没有风也没有任何声音,眼前所有的东西都像一座座雕塑,却充满动感栩栩如生,仿佛世界的时间被凝固了,唯一能够活动的,就是进入这个世界的游方。
周围的情景突然变成这样,那刺耳的厉啸声也随之消失,游方也变得有些不清醒,恍然间下意识的反应就要举步上前,将那女子从猛兽的爪牙下救出来。但他却没有真的动,弹指间就恢复了清明,意识到自己遇见什么情况了。——以一种常人难以理解的方式,身临其境进入了眼前的壁画中。
周围的场景不就是壁画所描绘的内容吗?意境完全一致但景物又有不同,壁画早已斑驳模糊,绘制的笔法也非常抽象粗糙,可是眼前的世界却是鲜活的。就说那名女子吧,晦暗的壁画中根本看不清面目与身姿,但此刻就是一个活生生的人。
更奇异的是,游方竟然“认识”她,就是大前天夜里的梦中,在沧州荷花池出现的诡异女子。魔幻之境中又见到了,与当日梦境不同,此刻的她身上没有了白纱裙,赤裸的身躯如极品羊脂玉雕,胸前那一对隆起的弧度尖端并不深艳刺眼,而是呈嫩粉色,恰似水墨丹青画中淡笔点出的余韵。
她脸上的表情既有在猛兽爪牙下挣扎的痛楚,又流出企图挣脱获救的强烈渴望,上身尽量抬起,雪白的右臂是如此奋力的举向天空。赤裸的美女与凶残的神兽,构成一幕极具视觉冲击力与刺激感的画面。在这片怪异的幻像天地中,它能激起心中最原始欲望,相应的身体却难有半点冲动。
游方的元神本就有伤,却偏偏运用灵觉“挑逗”如此浓厚的阴气,这次不仅仅是被魔境幻象所扰,而是元神直接被奇异的魔境侵入了,就似神魂被摄入到另一个世界中。反应过来之后,游方也意识到自己犯了怎样的错误,立刻闭上眼睛,默诵小雷音咒内守心神,不再理会周围的一切,也不再动用灵觉去感应任何事物。
这对于此刻的游方来说是唯一正确的选择,但他随即就知道了魔境的厉害,此处是整片墓葬群阴气汇聚之地,一旦被那把剑的煞气引动不是他所能抵挡的。无论他闭眼睁眼,情况都是一样,眼前的场景始终清晰的出现,因为这不是五官所见而是元神所见。而且无论他如何默诵经文,都无法发动小雷音咒,脑海中寂静无声并没有滚滚回音响起。
错误的情况、错误的环境下妄动灵觉,游方入了魔境,一时无法破境而出,只能保持心神清醒不堕入其中。假如墓室的灯光很明亮,旁边有人看着游方的话,会发现他一动不动的出神凝望那幅壁画,但瞳孔放大似乎在眺望很远的地方,全身毛孔都有细汗发散,甚至形成了一层微微的蒸汽。
假如就这样一直僵持下去,结果又会怎样?只要游方心神不失就不会送命也不会发疯,但到最后会因为体力与精力消耗太大而昏厥倒地,醒来后大病一场。据说曾有人在神秘的远古遗迹中有过类似的经历,醒来后却不知怎样解释,只能附会成种种神话传说。
如果游方始终没有办法挣脱,以他的体力和精力,就这么站两天两夜没有问题,但别忘了这里是博物馆而不是荒山中的古坟。不知过了多长时间,他眼前的幻境突然起了变化,虎爪下的女子手臂一挥,化为一道剑光飞入他背后的背包里,那只双翼猛虎突然抬起了头,很怪异的发出一个大姑娘的声音:“哎呀,这里有个人,吓了我一跳。”
半空中悬浮的羊头竟然也开口说话了,听语气是位年长的妇人,还是典型的北京口音:“这丫头,一惊一乍的,亏你还是个警察?……有别人参观怎么了,嗯,这里的灯坏了,难怪呢!……你看,把人家倒吓了一跳。”
第三十章 诲淫诲盗
这二位一开口,游方打了个激灵,眼前幻境消失,又“回到了”墓室中。受外缘所扰又得外缘之助,幻境破灭游方躲过一劫,其巧妙之处与沧州铁狮子面前被屠苏拍了一下类似。又有游客来参观这间墓室,一共有四个人,还打着小手电。博物馆外就有卖手电的小贩,不仅卖手电,还有地图、头戴式简易矿灯等等,给游客增添一种地下探险的气氛。
如果眼睛适应了,其实游方站的位置并不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墓室里的灯虽然坏了,但甬道里还有昏暗的光线透过来。而游方是站在墓室门口,面对甬道的方向抬头看着门楣上方的壁画,就似一个胆大的游客钻入这间墓室中借助微弱的亮光在细细观赏,外人看不出太多的异状。
只见墓道门口站着一位约五十多岁的妇人,年纪不小但保养的很好,看身段眉目年轻时也是个美人胚子。臂弯里挽着一位大姑娘,看五官相貌应该是她的女儿,比妇人多了几分英武之气,穿着米色的短袖衬衫,嘴里说吓了一跳,但脸上的表情却含嗔带笑。她们身后站着两名十八、九岁的少女,看打扮应该是学生,探头探脑神情有些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