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方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是的,我真想买,你如果做不了主,把你们老板叫来。”
店员悄悄走到后面去了,不一会儿从外面走进来一个身材有些发福的中年人,身后还跟着两名手臂上纹满了纹身的男子,狐疑的问道:“是哪位先生要买字画?”
老板刚才接到店员的电话,以为有人想找茬。结果游方还真是要买这幅挽联,也不理会老板在想什么,慢条斯理的跟他侃价。说到最后,他在老板耳边悄声讲了几句什么,店老板的神色变了似想发作,但又忍了下来。
这笔买卖最终还是笑着成交了,游方花一万八买下这幅挽联放进了背包,要开发票店里没有,游方则坚决要求对方开了一张收据。离开的时候,他记住了这家店的位置以及店中所有人详细胡形容特征。
游方倒不是想管闲事,也不是钱多了烧的没地方花,一方面是因为这东西万一被外行人买去了挂在家里确实不好,另一方面更重要的,竟然与吴屏东有关。
前年在吴老家谈到国际玉玺拍卖会的“盘内滚珠局”,事后有一次一老一小在一起喝酒,吴屏东第一次谈及了自己的前妻。她姓薛,叫薛奇男,是薛焕的曾孙女。游方当时印象挺深的,如今见到流落到文物市场的薛家遗物,于是就买了下来。
谢小丁真是个开心果,从店里出来就忘了刚才不舒服的感觉,反而佩服起游方与沈四宝的侃价水平来,能从二十万一路砍到一万八,简直太了不起了!游方与沈四宝却只能相对苦笑,与谢小丁解释了半天,识货的内行逛文物市场,这根本算不上侃价。
又在镇中逛了半天,淘了几件小玩意,主要都是沈四宝淘给谢小丁的,虽不算很珍奇,几百块钱的东西而已,但内行人出手也都是货真价实。天色已经渐渐晚了,大家坐车离开了磁器口古镇,这一天玩的非常开心。
还有一个小插曲非常有意思,别看沈四宝什么都依着谢小丁,但有些事坚持起来也很固执,出去玩的时候他不让谢小丁拍照,连数码相机都劝她别带,手机偷伯更是被阻止。沈四宝显然有自己的想法和顾忌,不知道他是怎么对谢小丁说的,一向调皮捣蛋的谢小丁竟然老老实实的听话。
至于游方和华有闲,那当然是乐得如此,就算那二位想拍照,游方也得想办法搞破坏,不能把照片留在他们手里。
第二天又在重庆市内转了一圈,主要在中兴路一带,回来之后游方就准备找借口走人了。吃晚饭的时候心里正琢磨怎么说呢,谢勤接了一个电话,然后就开心的笑了,大声说游方很好,小丁也没事了,万分感谢云云,原来是谢小仙打来的。
然后谢勤又把电话递给了女儿,姐妹俩在电话里咯咯笑着说了半天,然后小丁又把电话递给游方道:“小仙姐姐要和你说话。”
电话传了好几手终于到了游方这里,谢小仙也很高兴、声音很温柔,首先代表叔叔一家人感谢游方,感谢他请来周梦庄先生治好了谢小丁的病,并祝他在重庆玩的开心。
当着这些人的面,游方只能不冷不热,很客气的在电话里寻问谢小仙近况,工作怎样、身体如何?这时谢小仙却突然提到了另外一件事:“游方,你知不知道吴教授的前妻回国了?”
游方愣了愣,脸上的笑容也消失了,很惋惜的叹了口气道:“她终于回来了,因为吴老吗?”
谢小仙:“是因为吴老,也因为别的事。吴老失踪已经一年多了,虽然没有宣布死亡,但大家都认为他回不来了,还有,他上次协助公安机关破获杜秀才团伙一案,事迹已经公开。部里发给他荣誉奖章还有奖金,这只是一种形式,更重要的,不能让他就这么默默无闻的走。
吴老的亲人只有在美国的女儿,却联系不上,于是就联系了他的前妻薛奇男。薛奇男前一阵子在整理吴老的遗物,主要是整理他留下的学术文献、未及发表的研究成果、这些年来收集的各种考古资料,然后交给校方,他们本来就是在学术上志同道合的夫妻,可惜后来分开了。“
游方沉默了几秒钟,又问道:“这位薛……薛阿姨,现在在北京吗?”
谢小仙:“就在北京,已经来了有一段时间了,因为吴教授失踪已正式立案,协查通报发到我这里,我特意打听到的具体消息。薛奇男要见你,好像吴教授对她提起过你很多次,还有一批遗物要送给你,吴老以前交代的。她前几天倒是找你了,可惜联系不上,想让警方协助问一声,结果就问到我这里来了,也幸亏是问到我这里来了。”
这一瞬间,游方忽然有想流泪的冲动,强忍住,尽量平静的说道:“这样的话,那我这几天就去北京见她。”
谢小仙:“这倒不必,你在重庆等着就行,薛奇男是四川宜宾赵场镇人,她在北京办完事还要回家乡一趟,将路过重庆。后天下午到达重庆机场,她已经知道你在重庆,吴老留给你的遗物也带来了,是两个人,还有她的外孙女,叫吴玉翀。”
玉翀?听见谢小仙的话,游方脑海里就冒出这两个字。因为他知道薛奇男不仅在美国从事考古文化研究,而且还开了一家古董商行名叫玉肿阁。沈慎一儿子叫沈四宝,在杭州开了一家四宝斋,薛奇男在纽约开了一家玉翀阁,却给外孙女起名吴玉翀,看来都是希望后代能继承事业的用意。
“吴老的外孙女,怎么也姓吴呢?”游方在电话里问道。
谢小仙:“吴老的外孙女有四分之一的白人血统,她父亲是个老外,欧洲人和亚洲人混血,听说已经去世了,母亲也不管她,只在世界各地旅游探险,她是在外婆身边长大的,中文名随母姓。早知道你好八卦,我还特意打听了一下,才了解的这些。”
游方:“你也够八卦的。”
薛奇男不仅是一位成功的古董商与艺术品经营者,在古文化研究领域的学术地位也是相当高的,还是“保护和恢复文化遗产国际研究中心”的成员,该机构是联合国教科文组织世界遗产委员会的常设机构,她本人也是世界遗产委员会的顾问。
吴屏东与薛奇男这一对夫妻,若论专业素养、教学水平、为人操守,吴老是没得话说,薛奇男恐怕赶不上他。但若论国际知名度、所谓的学术成就、事业经营上的成功,薛奇男远远比吴屏东更为出色。
原因说起来也许比较荒诞,真论古文化考证的专业水准,中国这方面的学者整体上是远远超过西方的,不论是严谨程度、专业素养、还是各方面的经验以及考证思路。很多人大概并不了解这一情况,因为国内此专业的积淀确实深厚无比,学术要求也格外严格。
西方很多古文化考证,很多时候都是在神话传说中找遗址附会,而国内的古文化考证,不仅需要信史印证、其它历史文献记录交叉侧证、同时代历史实物比对辅证、历史地层确认等几方面证据,最后才会形成考证结果,否则只能是存疑推论。
欧洲人根据荷马史诗描述的古希腊神话故事,偶尔挖出了两处遗址,不仅年代差了好几个世纪,规模也大相径庭,在没有其它史料侧证的情况下,就“找到”了阿伽门农迷宫和特洛伊城,还得到国际舆论的广泛认可,成为追溯欧洲文明的源头。
这种事情在国内考古学界几乎是不可能出现的,国际上对于东西方文明史的判断标准也是完全相反的态度。近代中国虽然一度衰落,但在人类文明史上无可比拟的辉煌是丝毫没有必要谦虚的,也不需要恳求他人的认可自己才敢认可,做好自己的事就行。
前不久河南发现了曹操墓,史料印证、相关考古发掘比对辅证、实物文字记录以及埋藏地层确证,历时几年从几个方面得出了结论。从考古学专业角度,这就是确定的结论,因为我们不可能穿越历史到那个年代实地去看,除非有明确的反证,否则这就是考古学结论。
假如这样的发现出现在欧洲,定将是一个轰动世界学术界的大事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