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过两日,顾清霜可算在皇帝再度前来时给他上了一盏茶。自然,她还是摆出了一副不耐烦的样子,好似只是受不了他日日这样过来叨扰才不得不留他一会儿。
上完了这盏茶,她就回到了卧房去读书。只不过房门未关,过不多时,他果然踱进了屋,手里还端着一碟点心。
她坐在榻桌边读书,觉察到他进来,脸色愈发冷了下去,连眼皮都没抬一下。他将那碟点心放到榻桌上,在她面前蹲下身:“别生气了,气大伤身。”
顾清霜冷冰冰地将书翻了一页:“施主自重。”
他眉心微凝,一喟:“清霜。”
她略微抬了下眼皮,不得不承认,生得俊美果然还是有些用的。
虽然她的生气不过是在做戏,但心绪投进来,气便也真的有些。于是抬眼看着这张脸、再辨出他眼底的几分认真时,她就相应地多有了些消气的感觉,抿了抿唇,也叹一声,摇头:“其实皇上何必强求呢?皇上并不喜欢臣妾,不若就放臣妾走,对谁都好。”
他说:“朕喜欢你。”
说着他站起身,她微微别过脸,他便坐到她身边将她拦住。龙涎香的气息慢慢萦绕四周,温暖之意沁人心脾。他攥住她的手,温声而道:“从前的事皆是朕不好,是朕识人不明……有时又觉得朝政使人疲乏,便放纵了自己一些,太随心所欲,这才使心存不轨之人有了可乘之机。”
他到底不得不承认,自己在贵妃之事上是有过的。
他少年登基,国务繁重,总有些累得喘不上气的时候,就有意无意地将贵妃视作了一种寄托。
在与她相处的时候,他可以放下一切让人劳心伤神的事情。加上二人又相识多年、相伴多年,他与她的相处太得宜。他们又相互说过那么多情话,那些情话虽然在后宫别处也能听见,可她说出来总让他觉得更加好听。
于是在他有意想寻得一隅清闲安逸的时候,那情话就成了一味毒,让他心甘情愿地对她放下了一切防心。整个世间,只对这一个人,他信她不会骗他,可终究还是被辜负了那份信任。
这错给出去的信任,还险些让他冤杀了眼前的顾清霜。
“你若心中存怨,也是应该的。但往后日子还长,避去千福寺不是办法。不论有没有这个孩子,朕都还是希望你好好留在宫里。”他道。
她沉默良久:“臣妾并未存怨,只是心寒罢了。”
他将她搂得更紧了些:“都是朕不好。”
她不知不觉贴到他胸口上,酝酿出委屈,一声声抽噎:“臣妾自知不比贵妃娘娘与皇上那样情谊深厚,可在皇上眼里……臣妾就是那样的毒妇人么?臣妾何曾害过人……”“好了好了。”他轻拍她的后背,“别难过,是朕糊涂。”
她呜呜咽咽地啜泣起来,哭湿了他的衣襟,他始终搂着她,温言又道:“你要怪朕便怪朕,但朕不喜欢你这种话,日后不许再说。后宫这么多人,多是大选时看家世才貌入的宫,你却是朕在外相遇、自己一心要接回来的,朕如何会不喜欢你?”
天啊!
顾清霜直听得愣住了。
男人,但凡想说情话的时候,情话真是张口就来。若不是知道他根本就是处处留情的性子,而千福寺几番相遇又都是因她步步算计而成,这话听来就着实动人了。
她便仰起脸,眉目含情地望着他,羽睫上还悬着泪珠:“真的?”
不等他再言,她又垂眸想想:“那……那臣妾求皇上一事。皇上若是应允,臣妾留在宫中也未尝不可。若皇上不答应,臣妾还是回千福寺来得自在。”
他颔首:“你说。”
她咬住嘴唇,双臂好似怕失去心爱之物一样将他搂住,越搂越紧:“日后若再有这样的事,不论臣妾嫌隙多大,皇上都要听臣妾亲口解释一句!”
如此而已?
他轻轻吸气,多少有些动容:“朕答应你。”
她不再说话,脸颊在他衣襟上蹭了蹭。
他好似总算松了口气,笑了声,手指刮过她正流下来的泪痕:“不生气了?那便商量些别的事。”
她望着他,点点头,看起来乖巧无比。
他说:“一是位份该晋还要晋,你的封号朕也觉得还是要换一换,让内官监另拟一个来。还有,出了这事,让你留在芳信宫也不好,听闻你从前与张婕妤相处尚说得过去?不如搬回岁朝宫。”
她旋即摇头:“不……”胡乱抹一把眼泪,她含着愁绪摇头,“臣妾虽恨贵妃娘娘那般坑害臣妾,却也不想这个时候再让她伤心。说到底……说到底她也不是那样的恶人,左不过是心系皇上,太看重往日的情分,这才不快于皇上为臣妾分了心,做了糊涂事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