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阳跟大家告别,慢吞吞的往楼下走,走到酒楼门口站住,果然一会儿洪秀全便冲了出来,一见面就问:“出了什么事儿,你杀鸡抹脖的给我使眼色,我为了提前出来被他们好一通灌!”
许阳不敢在这人来人往的地方说这些事儿,把洪秀全拉到街角,这才低声问:“少丽,紫萱姑娘的病究竟怎么样了??”
洪秀全原本有些醉醺醺的,许阳这话跟一盆冷水泼到他头上一般,刹那间他就清醒了许多。他顾不得回答许阳的话,而是反问道:“怎么你也知道紫萱病了?到底出什么事儿了,你急吼吼的跑来问这个!”
许阳看洪秀全的神色便知道恐怕他知道的也不比自己多多少,也顾不得许多了,简单的把事情跟洪秀全说了一遍。洪秀全的脸色当时就变了:“怎么会到这个地步的?前儿还说只是有点受凉呢!你别急,别急,先到我家坐坐,我这就让你嫂子回娘家看看情况。”
许阳点点头,拉着缰绳准备上马,却连着几脚都蹬空了,险些摔倒。洪秀全被他的样子吓着了,赶紧拦住他:“别骑马了,咱们雇车回去!”说罢吩咐许阳的小厮把马牵上,他拉了许阳坐到马车上。
许阳的脸色很不好,大冬天的,他出出进进冷冷热热的折腾了好几趟,心情又糟糕,还被灌了几杯酒,脑袋都有些嗡嗡响了。洪秀全这会儿酒早就醒了,看他脸色发白,忙劝道:“你别胡思乱想,兴许没什么事儿呢?紫萱她想嫁你想的发疯,怎么舍得——”洪秀全意识到这话说得越发不吉利了,忙闭了嘴,可是许阳的脸色显然变得更坏了。
到了洪家,洪秀全也顾不得其他了,先把许阳安顿到自己书房坐下,然后赶紧去找自己的妻子,让她回娘家打听消息。安排完了就到书房与许阳一起等着,谁知一直好阵子,宵禁的时间都快到了,洪秀全的妻子还是没回来。
许阳不敢再等,决定明天再来,正准备跟洪秀全告辞,却听见丫头回禀说少奶奶回来了,紧接着陈采玉急匆匆的冲了进来。这会儿也顾不得避讳了,许阳忙上前行礼,问陈采玉情况。
陈采玉眼睛有些肿,显然哭过,这会儿也顾不得伤心了,先把情况跟许阳说了。
其实这完全就是不该发生的事情。陈紫萱虽然文静了些,但是少女们之间的游戏活动还是经常参加的,所以她的身体其实一直都不错,很少生病。也正是因为这个缘故,她有一天跟堂姐妹们在花园儿里玩闹嬉戏出了身汗,又吹了风,回去有些咳嗽的时候,她就没当回事儿,觉得扛一扛就过去了。谁知道过了几天便有些发热,偏这时候婚期将近,她的母亲正忙着收拾她的嫁妆,听说她病了也没当回事——实在是她平时太健康了大家伙儿都觉得不会有什么大问题——便教下人到相熟的医馆请了大夫过来。谁知道这位大夫的水平实在有限,几服药吃下去不但不见好,反倒病得更厉害了,没两天陈紫萱就起不来床了。
家里人这才慌了神,赶紧去请扬州的一位名医冯大夫,结果冯大夫一看就摇头:“原本不过是湿热咳嗽,若即使诊治几服药就能好,偏拖了这么久,后来吃的药也不对症,又烧了好几天,如今已经成了肺痨,这还怎么治?只能用药拖着罢了。”陈大爷有两个儿子,女儿却只有陈紫萱这么一个,还是最小的,夫妻二人对陈紫萱那真的是爱若珍宝。一听这话,陈大奶奶当时就晕过去了,陈大爷也瘫在那里说不出话了,一家人登时乱作一团。
陈采玉说着说着眼泪又下来了:“你还年轻,有大好的前程,我哥哥是个老实人,他说‘哪有把个病的起不来床的姑娘嫁到别人家的道理?这不是害人么!’他让我跟你说,这事儿是陈家对不起许家,白白的折腾了你们家一番。还请许太太,许少爷谅解我们的苦处,便把这婚事,退了吧!”
许阳听罢愣了半晌,才忽然说:“紫萱姑娘,她现在怎么样?”
陈采玉没想到他完全不提退婚的事儿,却只问紫萱的情况,眼泪刷的一下子就又下来了:“她前两天糊涂一阵儿明白一阵儿的,不过这回请的大夫还真不错,吃了两天药,今儿倒是好多了,烧也退了。可是大夫说她的肺已经坏了,也只是用药维持着看起来还不错罢了。”
许阳又问:“没人跟她说家里想要退亲的事儿吧!”
陈采玉道:“哪里敢说?我去看她的时候她觉得自己好些了,非要爬起来绣……”话说半截觉得不该说这些,硬生生的又把话吞了回去。
许阳这时候却似乎是松了一口气,脸上竟露出一丝笑来:“没说就好,没说就好!您要是有空,就烦劳再去多陪陪她,别让她做针线,好好的养病,总不能让人扶着去拜堂吧!”
陈采玉这会儿终于反应过来,愣愣的看着许阳:“你还是想娶她?”
许阳微笑着说:“为什么不娶?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婚书上我俩的名字写的清清楚楚的呢!若是这会儿我病了,陈姑娘的父母也会提出退婚么?”
陈采玉急道:“自然不会!我们陈家诗书传家,怎么会没有这个信用呢?”
许阳点头:“这就是了,我虽然书读的不多,可同样知道人无信不立这个理儿;陈家能做到的事情,许家一样能做到。今日太晚了,明儿我再到柳溪堂拜访,顺便把一些零碎的事儿安排一下。”
许阳与洪秀全又随便说了几句,洪秀全这会儿心里也是一团乱麻,完全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只能略略劝了许阳放宽心,紫萱一定能够遇难成祥云云。许阳出了门上了马,一路快马加鞭匆匆赶回家里。
回到家里,发现许太太的房里灯火通明,黛玉跟许陌都在呢。许阳大步流星走进来,与几人见了礼,先把许陌黛玉赶回去休息。许陌还好,黛玉一脸的不情愿,显然是很担心。许阳只得轻声劝道:“没什么大事儿,你陈姐姐生了点病,她家里人担心她出事儿,这才要退婚,我去打听了,她家刚请了个好大夫,已经好多了。”黛玉有些不信,但是也知道这会儿许阳不会再说什么了,只得扭头先走了。没等出门儿又被许阳喊住,叫人拿了个斗篷与她披上,这才放她出去。
许陌黛玉出去,许阳依然挥手让丫头也退下,自己走到许太太的榻前跪下:“母亲……”
许太太轻声道:“陈姑娘是真的不好了?”
许阳有些难过:“肺病,情况不算太好。我想明天去陈家,把婚事的细节再商量一下。母亲,儿子又任性了……”
许太太呆了半晌,道:“是为娘不好,替你选了这门婚事,拖累了你。”
许阳轻轻的说:“天有不测风云,谁能想到会有这样的意外呢?母亲替我选的婚事很好,陈家重情守信,是难得的好人家。能娶到这样人家的姑娘,是我的福气。再说她家才找了位好大夫,这会儿病情已经稳住了,我寻思着不过是个肺炎罢了,咱们又不缺钱,好好养养应该没什么大碍的。只是让母亲因为我任性,跟着伤心费神,是我不孝。”
听许阳再次说自己任性,许太太眼泪刷的流了下来,这年月肺痨根本就是不治之症,也就是她这个傻儿子才会相信陈姑娘还能治好,可这话不能说啊!于是强忍了心疼,道:“这算的什么任性呢?你长大了,知道什么是对,什么是错,知道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妈只有为你高兴的。”
这边许家母子交心,那边陈家,陈紫萱的父母已经闹翻天了。
陈大奶奶一个枕头冲着陈大爷就扔了过去,没砸到人,落在地上碎成了一堆的瓷片儿,自己扑倒床上大哭起来:“你这个没良心的,若不是采玉过来,我还不知道你竟然让冰人到许家退亲。紫萱已经这样子了,你再把婚事退了,你这是把她往死里逼啊!”
陈庭轩一脸的憔悴,他也是思考了两天才下了决心私下请了冰人去许家,谁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