县令朱明又暗地召集心腹,进行彻底的搜查,但连影子也没有见到,内院四周雪地上又无任何痕迹,内外五十步内连脚印都没有,大家都觉得奇怪。最后还是夫人精明:“老爷,那送红包的就是楼洪,这个灾星的降临决没有好事,当时我要把她赶出去,你还不肯呢,如今狐狸尾巴露出来了!”
“你有完没完?”知县一听到这个醋坛子。心里就发毛:“如今银票找不到,给人家抓了辫子。要是有人向知府告我们一状,那我这个捐官就做到头了。”
“这八百两银子丢也就丢了,难道要我们赔出不成?反过来倒过去他们的用意无非放人!”夫人一本正经道,“在这个案子上你文分未取,那些师爷、差役、牢头谁不捞饱了腰包。你听说了没有,人家在振丰大酒家开设了房间,设立了钱庄,坐镇撒钱,连那些徒有清名的文人武士都狗舔屁股似的跟着他团团转,又吃又喝又拿的,听说已经散了万把两银子,只有你这个愚忠的‘傻’官才蒙在鼓里呢,你不会头脑稍开窍一点,命师爷写个无罪释放呈文,以向知府备个案,如有质疑,再作理会。你先放了她,人家感激都来不及了,还会计较八百两银子?这银票也不用找了,权当我搓麻将输了,免得兴师动众,闹得内外翻了个,让那些用心不良的闲游百姓留下话柄。”
“眼下只得这样了!”
“老爷、夫人快来呀!翠莺上吊死了!”外面传来一片嘈杂,惊呼之声……
翠莺之死给朱明带来了很大震动。一边赶快备好马匹、软轿,叫夫人及三位丫环使女连夜起程回江山老家‘过年’。自己身边只留位头面清秀些的柳春陪伴使唤。一边设法托人到乡下找来已经定居本县境内的河南佬马国富,说翠莺气性重,因一件小事,夫人责怪了几句,就想不通自杀身亡。看她在伏侍老爷、夫人多年的分上,支付安葬一切费用,并给老马二百两银子,以示‘关怀’。那老马虽然心痛自己的孩子,但人死不能复活,状告朱夫人虐杀又无证据,见县太爷讲得话中有话,眼里含着滚动的泪花,也已仁至义尽,于是要求运回自己安葬。朱明是个有心计的人,说,“也好!”立刻指派车轿役夫,把老马夫妇及翠莺灵柩浩浩荡荡护送厚大源头岭上村厚葬。朱明前去吊唁,一时轰动一片,说县太爷毕竟有气度,死了一个丫环,还不是死了一条小狗一样,谁来过问?可本县太爷则给予厚葬,亲自轿马登门吊唁,还赏了两百两纹银,足以置良田二十余亩,老马夫妇后半生世无忧矣!谁知朱明自有心曲,翠莺的亮丽温柔早已拨动了他的心弦,早已欲收娶为偏房,但由于河东狮吼,迟迟不敢启齿,以致一个意中人由于自己一时糊涂,令其掉进夫人的醋缸被淹没了。
家院是位六十多岁老头,他除了看好内眷居家门以外,还负责院内的清洁卫生,修树木,栽花种草。翠莺死的前三天晚上,他正提着木锨铲路雪,忽然从那梧桐树上嗖地一声飞过一只斑鸠,并洒下许多雪块,那南侧古老楼房大窗里突然飞出一条人影,引起他的注意。他走过去一看,什么也没有,雪地里也没有脚印,疑心自己人老眼花看走了眼也有的,只好把疑问闷在肚子里,谁知今天竟然发生这样的事情。一位品貌极好女孩,还没有过十八岁生日,就做了吊丧。可见那天晚上看到的人影并非走眼,而是寻求替身的吊丧幽灵早在明月清风中游移,他顿时觉得毛骨悚然,连忙逃回那岗亭。
其实老家院看到的并非幽灵,而是身怀绝技的丁林晓。三天前,他从后墙翻入县令的内院,选择那幢废弃多年的老宅隐藏下来,他从那堆杂乱的堆积物中翻到几坛陈年老酒,以烧鸡,金华酥饼配酒,隐伏了三天三夜,白天睡觉,晚上活动,把居室及人员活动规律摸得滚瓜烂熟。
楼洪送银票来时,他正好卧在铁尺大梁上,把楼洪与夫人、夫人与朱明的接触,红包的走向都看得很清楚,因为夫人会客堂和书房都在一幢房子里,下面用花格子壁门隔开,而上面是通空的,甚至于知县调戏丫环,把银子放进补服袖袋都看得一清二楚。
一会儿知县出去吃饭,他从朱红漆中柱上滑下来,红包得手后,又蹿上大梁,运用轻功,从天井里翻出,在屋顶上行走如飞却毫无响声,然后沿着歇山,抱住翘檐,双脚一荡,夹住院内的毛竹,再用双手一推,利用毛竹的韧性,弹出墙外五十多步。因此尽管厚雪封院,却落个大雪无痕,未留下任何脚印,使众多捕快、衙役无迹可寻,束手无策……
欲知事后如何,请读下回。
第六十三回 出冤狱凤归荣乡里 入寒流龙迥独徘徊
景花情杀程鸿招致牢狱之灾的消息早已家喻户晓。阴阳街的绝代佳人和她的艳闻轶事当被人们淡忘的时刻,她却意外地获释了。
最不可思议的是,护送她回来竟有衙门里的差役,这哪里是释放?倒有点像当官的太太回家省亲……
阴阳街人那里见过这种阵势,姜顺茶馆门前有片开阔地,茶客们对这一切都一目了然,街上行人纷纷涌过来,翘首以望,七嘴八舌地议开了:“朝里有人好做官,别看景明在村上是个芝麻官——‘副保代副’可他的能耐大到可把天拆开瞧瞧。不用说把‘保代副’耍得团团转。连县衙绍兴师爷都俯首听命。他一出场,连那些秀才,太学生都为他鸣啰开道。他要风有风,要雨有雨……”
村人大都以异样的目光注视着姜家风云变幻。姜顺眼看那顶轿和护送的人们已消失三七公的堂屋里,就感慨地说:“那县令见她有些姿色,免了杀威板不说,连坐牢都叫人侍候。这次出狱也大有蹊跷,当今世态,唯‘色’可倚哩!”“‘色’固然可居,但权可罗色,钱又可换权,这钱才是龙头老大!”时下还披着大风袍的姜杰捋着葱根似的大胡子,夹着白眉下那双狡黠的小眼睛,笑道,“据说两家为了保住这颗瞧得过去的粉头,银子流水似的花。树丛沿那头连前厅后堂楼都卖了。还典当了一百二十石良田;这头呢,那五虎将把长年累月堆积起来的金山银山都打进那无底洞里去了,有人估计这个!”。
这位令人生畏的廪生打出七个指码,姜顺猜道:“七百两?”“何止七百两?七千两!”“没那么多吧!就是阴阳街首富姜庚也拿不出这许多!”“你没听说么,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这个靠金钱捐来的七品官十万没有捞到,四五万总会有的;他还能做蚀本生意么?不从她家刮些来到那儿要去?”
……
景前、景聚等在天井里摆上香案、供品,范氏破例率家族对天齐齐跪下,亲自祷告:
姜家拥有今日乃是上苍有眼,怜恤下界平民所致,也是祖德昭彰,惠及祖孙三代。故举家沐浴熏香,置三牲,酬劳福禄暨九天神圣,保佑我全家转危为安,消灾消难,人丁兴旺,家道平安!
祭毕,收了供品,安排各路亲友来宾入席。西间中堂安排了三桌,上房一桌。丁林晓,楼洪是姜家的大恩人,被邀入上房,由范氏,景花亲自招待。对城里一般文人好友由景明亲自陪饮。酒后茶上。这些落第秀才个个能言善辩。大谈官场腐败,针砭时弊及在拯救景花出狱过程中自己所作种种努力,这一切又是为了姜家小女的安危。对景明慷慨解囊大家着实赞赏了一番。值到客人们多数已散去,日已斜西,才各收了一大包土仪告辞,景明一直送到官大路才告别回家。
上房的丁、楼两位侠士侠女喝了一天酒,见天色不早,意欲回城,在景连、景花执意挽留下,才同意留下盘桓几天。
楼洪原籍苏州,自小被人贩子拐卖,流落江浙一带,成了烟花女子,后来遇到丁林晓,他倾其所有把她赎身出来,后来由于生活所迫,不得不把他们所生女儿送给别人,自已做了朱县令家的奶娘。
楼洪在姜家逗留期间,与玉林、景芳等心性相投,极为融洽,特别喜欢小孩,景花就让在襁褓中的龙凤胎小名叫天生、地涌认她做了干娘。
丁林晓在姜家期间刚好是梅雨季,那绵绵细雨下个不停。玉林,景花只得陪他们搓麻将。这天清晨起来一看,云开天日,金灿灿的太阳直照西院。丁林晓觉得姜家虽好,总不能长待下去。如今丢了衙门里差役,还得回城谋求生计,因此决计要走了。姜家见恩人难以挽留,就备了一席酒饯行。范氏作为长辈,备有一封银子相赠。玉莲备了一篮土仪,玉林、景花等自然锦帛,苏绣相赠。景连和景花商量一致,把丁林晓拿回来的八百两银票赠送,权当谢恩,然而丁楼夫妇坚决不收:“我同景连是结义兄弟,助贤妹出狱是本分,何言酬谢!”景连无奈,只好说:“你为了我们连差使都丢了,为了生计,也得买间店面做些生意。此项银两权作借给你的,日后能赚到大钱再作计较,又有何妨?”“既如此,取八十两足矣,如还不够时,再借不迟!”说罢,抽取了八十两一张银票,其余拒收。
时在正午,风卷流云,由晴转阴,丁林晓怕午后有雨,准备起程。景连顾了两顶软轿,楼洪依依不舍,分别亲了一双干儿女,上轿挥泪而别……
姜家自从景花出嫁后,景山出走,作坊萎缩,七里垅粮船遭劫,景花入狱。家业不振,人气低落。如今景连从江西带回一些财资,又结识侠士丁林晓,救出景花,总算不幸中的大幸。故而有见识的范氏趁势庆祝一番,以激发人气,刷新门楣。故选定黄道吉日,大摆酒席,专请阴阳街有头脸的绅士赴宴。
再说景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