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它睡在那不见天日的大鼎里,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睡了多少年。其间也蒙眬地醒了几次,但是醒得不彻底,眼睛都不睁。周遭黑黑的,静静的,不干不潮,不冷不热。偶尔不知何处传来几声虫鸣,婉转清亮,也正适合做它的催眠曲。
于是它就长长久久地睡下去了,直到这一天,一声巨响震得它猛然睁了眼睛。
墓室的穹顶裂开了,正午的阳光没遮没掩的直射下来。人的声音呼喝着响起来:“开了!底下真有东西!”
那声音粗哑野蛮,带着狂喜的杀气。于是它慌忙游出铜鼎,晕头转向地要往暗处藏。而在它一头扎进一只大陶罐子里时,人类已经接二连三地跳下来了,这些人统一穿着灰衣,下来之后顾不得东张西望,搬了这古墓里的东西就往上运。
它紧贴着罐子底,一动也不敢动。外头那些人穿的衣服,它看不懂;所讲的话,它也听不懂。好像在它熟睡的这些年里,世界已经大变了样子。
忽然身体向上一飘,大陶罐子也被几个人合力抬了起来,有人咬牙切齿地骂:“这是什么破缸?真他妈沉呀!”
一大帅府
杭州,齐督军行辕。
齐得胜大帅早就听过“上有天堂、下有苏杭”的古话,所以带着大军一进江苏地界,就先直奔了杭州。要说繁华,杭州是比不上上海那十里洋场的风光,但齐大帅虽然瞧着是个膀大腰圆的壮汉,其实内里是个讲情趣的人,并不只知道凑热闹,在杭州住得也很自在,并且发挥了博爱精神,就地纳了三个黄花大姑娘做姨太太。
他的居所,也就是旁人口中的大帅府,也是一处十分舒适的大宅子——宅子必须得大,不是因为他家里人口多,他孤身一人带兵过来,家里的人口满打满算,也就是一位大帅加上三位姨太太,宅子大,是因为他这人有一点贼的精神,无论到了哪里,都不走空。此次一路从北打到南,他沿途搜罗了不少好东西,尤其高妙的是挖了几座古坟,从里头掏出了不少古物。那些古物绿锈斑斓,瞧着不甚美观,但是据齐大帅的谋士鉴定,这些东西很有可能都是国宝。既然是国宝,齐大帅就不能随便地找了地方安置它们,非把宝贝存在家里才能安心。
家里有了宝贝镇宅,身边也有美人相伴,前线又暂时停了火,齐大帅一时间竟是无忧无虑起来。然而好日子过了没有几天,他家中这三位美人闹了起来。三位美人原来也是各有姓氏的,如今到了齐大帅身边,统一的改了名字,分别叫做如兰、如菊、如梅。起初是如兰先闹的,说是夜里上茅房见了鬼,吓得她大半夜里鬼哭狼嚎,齐大帅听了,感觉这话是扯淡——首先,他自己是个杀人如麻的好汉,就不信、也不怕鬼;其次,他这家可和平常的人家不同,他这前后院都住着卫队士兵,士兵们都是顶天立地的大小伙子,一身阳刚之气,单凭这一点,也不应该会有闹鬼的事。
齐大帅既是有着这样的思想,那如兰又是三位美人中最不美的一个,齐大帅便振作夫纲,扇了她一个嘴巴子:“再胡说八道,老子毙了你!”
如兰不敢闹了,到了晚上掌灯时分,她偷偷地去对如菊和如梅诉苦:“真的有哇,我在那里刚一蹲下,就觉着有一只手摸了我的脚腕子,我伸手一摸,果然就碰着了冰冰凉的东西。”
如菊有些紧张:“不是摸到了粪吧?”
“呸呸呸!越说越恶心了。当真摸到了粪,我回去洗洗就是了,何至于要吓得又哭又叫?我告诉你,我是千真万确摸到了一只冷冰冰的人手啊!”
如梅较有智慧,当即听出了问题:“是不是这府里有臭流氓,夜里故意躲在茅厕里,想要占女人的便宜?”
如兰连连的摇头:“女人夜里解手,大多都是在房里坐马桶的,我要不是嫌有气味,我也不往外头那茅厕里跑。那人若像你说的那样,真是个流氓,那么这大冷的天里,他要在茅厕里躲多久,才能遇到一个女人?况且茅厕才有多大的地方?我的四周都没有人,他总不能藏在茅坑里吧?”
她这样一讲,也很是有道理。如梅如菊想了想,也想不出什么对策来,只能安慰她道:“往后你夜里就不要出去蹲茅坑了,外头的天这样黑,就是什么都没有,也怪吓人的呀!”
如兰连声的答应,如菊如梅见她依然是面无人色,便亲自送她回了房去。把如兰安顿好了,如菊如梅手挽着手往回走,因见这天已经黑透了,但是又还没到掌灯的时候,处处都是黑沉沉的,如菊便小声说道:“梅妹,你说这宅子后头那些空屋子里的东西,真的都是宝贝吗?”
如梅紧了紧身上的桃红斗篷:“应该是,不是说那些都是几千年前的东西吗?”
如菊小声笑道:“几千年前的东西都能让他们给刨出来,这也真是一种本事。”说到这里,她用胳膊肘一杵如梅,“梅妹,你别跟我胡闹,怪痒痒的。”
如梅扭过头来望向她:“我好好的走路,闹你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