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后不再见面?这是什么意思?
鹿正青似乎无法理解这几个词,他茫然看向予安。
他可是予安的爸爸啊,他还要看着予安长大成家,等到死后与妻子相遇,把孩子们的事情告诉她,他们怎么可能不见面呢?
鹿正青嘴唇微动,声音艰涩:“予安,别说气话——”他的声音喑哑的几乎听不见。
但是,他的话却只说了一半——
鹿予安却打断道:“鹿正青——”
少年看着鹿正青的脸,用最平静的语气说着对鹿正青而言最残忍的说:“你知道你刚刚那个音量说的那些话,我全都听不见吧。”
鹿予安只不过在陈述着客观的事实,甚至他只是想让站在他右侧的鹿正青将声音放大一些,他懒得去读鹿正青的唇语而已。
而这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却让鹿正青如遭雷击,怔愣在原地,这一刻,他才真正意识到诊断书上官方一句“右耳重度听力损失”究竟对予安意味着什么。
他低头看着手心那张轻飘飘的诊断书,那张纸似乎有千斤那么重,压得他连气都喘不过来。
鹿正青茫然的环视四周,却发现几乎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予安身上,人群注视中的少年单薄的可怕,那一瞬间,他看到少年几乎是僵硬的脊背。
他突然意识到在没有人会喜欢在大庭广众之下撕开自己的隐藏在最深处的秘密。那些或惊讶、或好奇、或同情的目光落在予安身上,那些听不清的窃窃私语,哪怕这些眼光并没有什么恶意。
承认自己听不见,这几乎是将自己的伤口血淋淋的撕开给别人开看。
他向来知道予安骨子里是很骄傲的。
但是他却——逼着他的孩子在大庭广众之下撕开自己的伤口。
他是本该站出来,为他的孩子挡住这些视线的人,为自己的孩子遮风挡雨的那个人。
而他却变成了那个将自己孩子推出去的人,他就是风雨本身。
多么可笑。
他嘲讽一笑,他应该知道的。
怎么会有一个父亲会不知道自己的孩子听不见呢?而他非但不知道,甚至还以此为理由指责他的孩子为什么不去救人。
“对不起,予安。”鹿正青终于开口,他胸前几乎像是压着什么东西,重的几乎无法呼吸,他极其少见的称得上是惊慌失措的说,“是我的错,我不该——不该怪你没有去救与宁的。”
然而回答他的只是长久的沉默。
这沉默让鹿正青心慌,甚至在他都忍不住开口打破沉默的时候。
终于鹿予安说了话,他平淡的说了句:“所以,你到现在还是认为我没有救鹿与宁,对吗?”
这简单的一句话,却让鹿正青回答不上来。
而这时,从他们身边路过的消防员队长显然误会了什么。
消防员队长扛着水管朝鹿正青由衷说:“你真应该感谢这个孩子。要不是他逃出来后,发现不对劲,又跑回火场将门踹开,你家孩子怕是凶多吉少。”
他对鹿正青有印象,一直陪在另一个孩子身边,大概是他的家长,所以消防员队长只误以为鹿正青是来向救人的孩子道谢的。“是予安救了与宁?”鹿正青低声喃喃道。
消防员队长却误以为他不相信,连忙说:“在火里救人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常年和火打交道的他们非常清楚,在火中救人,绝对不是和普通人想的那样简单。逼近火焰时,火焰灼烤在人皮肤上几乎可以将人烤熟的高温,足够让每一个人心生胆怯。
趋利避害是人的本能,特别是那个孩子已经跑到安全的地方,如果没有非凡的勇气和冷静的思考是绝对不可能在返回火场中救人的。
想到这里消防员队长看向鹿予安的眼神中带着赞赏:“是个有胆色的好孩子!”
消防员队长无意间的话。
却让鹿正青怔愣在原地,他动了动喉咙却发现自己的声音艰涩的可怕说:“予安,他也是我的孩子。”
消防队员却是一愣,眼睛里却全是怀疑。他分明看到这个男人一直围在另一个孩子身边,这不加掩饰的怀疑落入鹿正青的眼里,让他内心一阵刺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