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证明,天算子所言丝毫不错,来年七月,天子在热河行宫病危,不久驾崩。
新帝继位,莫倾杯也跟着加官进爵,累迁内阁学士。
要操的心更多了,不得不多变出几条皱纹,莫大人干脆扔了房间里的镜子,眼不见为净。
大寒之日,剑阁。
“我这人设崩塌得稀碎。”
莫倾杯拿着一只鸡毛掸子,在阁楼里忙上忙下,“只想混吃等死,无意报效朝廷,可惜时不我待——赶鸭子上架也不带这样的。”
画不成御剑而坐,飘在半空喝茶,“莫大人辛苦。”
“既知我辛苦,过来搭把手如何?”
剑阁上下堆满了书,层层叠叠,浩如烟海,从底层一直摞到楼顶。
莫倾杯腰间抄着两只抹布,将鸡毛掸子舞得虎虎生风,正在进行大扫除。
他之前从文渊阁偷运走的四库全书全被送到了剑阁,半年多来白鹤全家老小致力于来往运书,脖子动辄就捆上好大一摞包袱,个个都患上了颈椎病,如今全都歪着脖子瘫在外面晒太阳。
“我这把老腰哎。”
莫倾杯腰酸背痛,“昨天写奏折写到半夜,今天就马不停蹄地赶过来,还得给你做苦力。”
“你居然也有熬夜写折子的时候。”
画不成笑道:“倒是难得。”
莫倾杯一甩抹布,开始擦地,“今年朝廷新设京师同文馆,属总理衙门,这是个大事。”
“看来你教了个好学生,刚即位就帮老师办学堂。”
“你是不知道我被骂成什么样了,那叫一个狗血淋头。”
莫倾杯连连摇头,“这是国内第一所新式学堂,朝廷那帮老夫子都炸了锅,崇洋媚外,居然拜洋人为师,简直是丧心病狂,我那好学生往龙椅上一坐,推出我这把老骨头帮他挡锅。”
画不成看热闹不嫌事大,“那岂不正好,莫大人牙尖嘴利,当年在蓬莱,连掌勺的厨娘师姐都说不过你。”
“别提了,前几天我才气病了一位大人,当朝吐血,险些没归西。”
莫倾杯连连摆手,“我不过就说了几句,谁知道他那老胳膊老腿,心肺太脆。太后一下朝就敲打我,让我注意言行。”
“世事催人老。”
莫倾杯唉声叹气,“连我这不肖孽徒都有为人师表的一天,真是岂有此理。”
他发完了牢骚,又想起一事,从口袋里掏出一方砚台,反手扔给画不成,“今年没空出门溜达,只给你带了这个。”
画不成接住,是一方很普通的石砚,雕工并不精美,甚至有些粗糙。
“这是你雕的?”
“居然被你看出来了。”
莫倾杯道:“老皇帝当日仓皇出逃,跑去行宫住了一整年,今年新帝摆驾返京,回去的第一件事就是去了圆明园。”
“那园子不是烧了么?”
莫倾杯提起这个就牙疼,“别提了,新帝继位,无数双眼睛盯着,他想溜也溜不出去,抱着我一哭二闹三上吊,非要去圆明园,害得我大半夜进宫偷小孩儿。”
说着叹了口气,“太监还能半夜陪着皇帝逛后宫,做臣子的就只能半夜陪着皇帝逛废墟。”
那日深夜,他带着刚刚即位的小皇帝偷偷出宫,一路披星戴月,赶往城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