礼部尚书和自己的副手侍郎对视一眼,都露出为难之色。礼部尚书上前一步,拱手问:“陛下,您说的大办,是指比照什么规格?”
皇帝简直觉得这个问题莫名其妙:“至少不能比文孝的差。她们俩是同胞姐妹,没什么先后之分,比照文孝当初的规格就是了。”
礼部尚书越发为难,先不说小齐后作为继后,丧礼规格和长姐兼元后齐平合不合礼法,就只说建兴八年和现在的国力情况,就不能同日而语啊。
建兴八年,天下承平,国库丰盈,文孝皇后作为皇长子的母亲,后事风光大办没有任何问题,可是现在呢?小齐后犯了众臣的忌讳,间接害死许多人,整个国都差点撑不过来。如今百废待兴,京城刚刚重建完,正是需要修生养息的时候,却将国库大部分的钱花在给小齐后办葬礼上?
别说内阁和户部能不能同意,便是礼部尚书这个主管祭祀国典的专职礼官,都不会愿意这种事。
礼部尚书沉默,无声地表态。皇帝看到这里,十分惊讶。他是堂堂天子,现在只是想让陪伴了自己多年,如今还死的不明不白的妻子有一场体面的葬礼,这都不行吗?
皇帝的脸也拉了下来。
好在僵持了没多久,太监禀报肃王来了。礼部尚书借机告退,出门时,礼部尚书看到肃王,站住身对肃王行礼:“肃王殿下。”
“尚书不必多礼。”
皇帝还在里面,这不是一个寒暄的场合,两方人短暂地问候过后,就彼此别过。错身而过时,礼部尚书看到一个穿着青衫的单薄儒士,他的模样和进京赶考的书生别无二致,可是能出现在这种地方,便注定他不会是一个普通书生。
礼部尚书并没有在这个人身上投注多少注意,这个时候,他还只是把这个青衫书生当成一个普通的近臣罢了,天子也是人嘛,总是有偏好和亲疏的。
肃王和方濮存走到内殿,躬身行礼:“参见皇上。”
皇帝终于见到一个熟悉的面孔,他亲切地对方濮存说:“你在京城,住的还习惯吗?”
皇帝从瓦剌回来,自然把大功臣方濮存也带出来了。皇帝牢牢记得那段时间,议和使臣故意拖延时间,瓦剌人的态度越来越恶劣,是方濮存左右周旋,一力把他救出来的。现在看到方濮存,皇帝心里说不出的亲切。
“禀陛下,臣一切都好。”
肃王关切地问:“父皇,您在瓦剌受寒,回来后可召太医看过了?”
平安脉当然早就请过了,皇帝身体没什么大碍,但是因为这一冬天担惊受怕,以及塞外的寒冬不比宫中处处烧着地龙,所以皇帝不免损耗身体,底子有些虚。皇帝这几日天天喝药,听到肃王的问候,皇帝心头涌上热流,眼神也变得和蔼起来:“太医来过了,说来说去就是那一套。反倒是你,一直记挂着朕的身体,有心了。”
肃王不远千里亲自护送皇帝回京,皇帝如今对这个儿子刮目相看。秦沂是太子,天然吸引着众多目光,走到哪里都光芒万丈,而三皇子是小齐后的儿子,有小齐后帮衬,皇帝也偏疼幼子几分,所以身为二儿子的肃王是最受疏忽的。皇帝也是现在才发现,原来二儿子长得英武挺拔,仪表堂堂,尤其难得的是,极为纯孝。
肃王低着头谦辞:“父皇谬赞了,儿臣无甚才能,胸无大志,所求不过是安稳度过这一生罢了。为父亲尽孝是儿臣的本分,儿臣不过关心父亲的身体,做些琐碎的小事,论起孝心,怎么能比得上为父亲分忧的皇兄呢。”
皇帝脸色不觉冷下来,他想起来,自他回来,秦沂似乎还没主动来请过安。上次秦沂是随着一大帮臣子,敷衍又官方地问了问,便继续去文华殿处理政务了。而且,皇帝慢慢发现一件事,秦沂不肯叫小齐后为母亲,其实也没叫过他父亲。无论公开还是私下,秦沂总是叫他“陛下”。
肃王仿佛没有察觉到皇帝的脸色,依然一脸恭谦地站着。方濮存看了看,说:“陛下,你如今身体欠佳,正是需要子女侍疾的时候,但是太子忙于政事,恐怕抽不出多少时间。”
肃王立刻上前一步,行礼道:“儿臣愿意侍奉父皇,为父皇分忧。”
皇帝想了想,说:“你毕竟已经有家室了,长时间把王妃留在庆阳也不成样子。这样吧,等过几天天气转暖,让肃王妃也一同过来吧。”
肃王大喜,躬身行礼道:“谢父皇。”
皇帝继续和方濮存说话,肃王等了一会,借机告辞。离开前,方濮存和肃王的眼神飞快地对上,又状若无事地移开。
成年的皇子不得留在京城,肃王身为男子,无论是会封地还是回京城都方便的多,但如果皇帝让肃王妃也搬回京城,那意味就不一样了。
女眷也在,至少说明皇帝有意让肃王长留京城,一时半会,是不用走的。
父子猜忌,竟然已经到了不需要掩饰的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