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桓果然听到了,隔着屏风道,“娘娘看中的郑家千金,是当朝计相[1]郑公之独女,以门第来说,确实是魏家高攀。但郑公和家师的政见相背,朝堂中互相攻讦,我以为这桩婚事不妥当。——劳烦公公再把这句原话转给娘娘。”
宫廷来使摇着头出去。“三郎这番话让娘娘伤心呐。当初娘娘让三郎拜在谢相门下,不过是想要替三郎寻个出名的老师,学些诗词文章罢了。如今怎为了个外人,反倒推拒了娘娘的好心打算……”
魏桓未应答。指腹缓缓抚过鸽子光滑的羽翅,黑沉的眸光定在虚空某处,许久不动。
耳边的触感令他回过神来。
灰白羽大肥鸽的短喙在啄他耳朵。
魏桓失笑,抬手去挡,“顽皮。”
魏二送客回来,低声道,“郑氏女是娘娘张罗的第三家了。虽说不合适,但三家全都被郎君拒绝……要不要写书一封送去宫里解释?”
魏桓把扑棱着翅膀的大肥鸽从肩头捉去怀里。
“我自小在娘娘身边养大,娘娘对我知根知底,我的交友喜好、饮食口味俱都清楚。为何在亲事上,连续张罗三家都不合适?郑公在朝堂上和我老师政见相斥,势同水火,娘娘不知?”
魏二一怔,没说话。
魏桓又撒了把米粒给地上鸽群,“计相位高权重,分揽财政,对娘娘大有好处。娘娘许出去我的婚事,魏家和郑家联姻,郑公自然从此和娘娘一路。”
魏二叹了口气,道,“娘娘算得是不错。但郎君身为谢相亲传弟子,娶了郑公之女,以后又如何面对谢相?”
“所以火炮这一炸,炸得适逢其时,再好不过。”魏桓低头看自己身上处处包裹的带血纱布,坦然自若说出打算:
“
准备一下,轮椅推我出去,就这样去京城最热闹的几条街市转一转,随意进几家医馆,把我的伤势传出去。若有人私下里问你们,便说我手脚俱废了。”
魏大魏二:“……”
“京城看我不顺眼的纨绔子弟不少,过几日必然传得沸沸扬扬。你们领人盯着最大的几处酒楼茶坊,若遇到肆意议论之人,当场拖出去狠打一顿,把事情闹大。”
魏大魏二:“……”
魏二有顾虑:“事情闹大倒是容易,但流言伤人,郎君手脚俱废的传言出去……以后如何收尾啊。”
魏桓不甚在意道,“你们把人名记着。待伤好后,我亲自寻上门去,把肆意议论的那几个拖去街上再狠打一顿,人来人往,看在眼里,流言自破。”
魏大眼前一亮,大赞道,“好计哇!”
魏二从背后给了魏大一手拐,“郎君慎重。如此一来,娘娘心里必然有想法了。”
魏桓手托着灰白肥鸽子,示意魏大推动轮椅行往桌前,
“宫里张罗的人选被我连拒三次,娘娘此刻没想法?”
魏二闭嘴不言,同魏大一道行礼出去。
眉目清俊的少年郎君坐在桌前,提笔写下两行字,渐渐停笔,默然盯着桌上的半张书信。
叶扶琉从他的怀里挣脱出去,蹦跳几下,站在纸上。
开头写下:“长姊见信如晤,弟三郎顿首。郑氏女之事,有劳长姊凤体牵挂。然则天时不当,事终不成,弟心怀愧疚尤甚……”
桌上的大肥鸽伸出爪子,毫不客气一脚踩住“愧疚”两个字,乌溜溜的圆眼睛歪头看他一眼。
下一刻,灰白羽大鸽子抖了抖脚,三叉脚趾噗地踩进墨迹未干的字迹当中。沾满墨迹的脚印仿佛一个大叉,正好划去愧疚两个字,然后原地神气地跳了几跳,把整句“弟心怀愧疚尤甚”踩得乱七八糟。
魏桓哑然片刻,唤这只肥鸽的名字,“灰间羽,你也觉得我无需愧疚?”
乌黑的圆眼睛眨也不眨,坚决点头,“咕咕咕!”
魏桓失笑出声,随手把纸揉成一团,扔去字篓里。
“明章那边还是得写信知会一声。免得手脚俱废的消息传出去,他当了真,引他急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