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却遽然暴躁抬手,将她手中酒杯扫出老远,白玉“玱琅”一声破碎。柳昭容笑意一滞。
皇帝终究起身下榻,步履摇晃,往外走去。
紫宸殿的前殿,灯火如清昼。那一卷火漆密报,写的是,罪臣江景元之子江寄舟,于押解返京途中畏罪潜逃,下落不明。
第36章寒寒戾
皇帝攥着密报,眼眸微微眯起。醺然酒意淡了几分,显出锐利。
定北侯勾结安西节度使谋反一案,真相如何,皇帝再清楚不过。而所谓江寄舟“畏罪潜逃”,自然是粉饰后的修辞。
当日混战之中,江景元被当场斩于陇右道,江寄舟却被江景元余部护着,侥幸逃过一劫。
西北天高地远,皇帝并不确定,江寄舟手上是否有足以证明其父清白的证据。细思下,即使江寄舟能证明其父并非谋反,也难以证出皇帝刻意谋算、炮制冤案。
真论起来,江景元镇压安西节度使之乱,是擅作主张,无诏出兵,并非全然无罪。然而功过相抵,他忠君平叛,却含冤而亡,纵然是误判,亦有损天子英名,且使朝臣寒心。
皇帝从一开始就没有打算让江寄舟活着回京。错过了在战场上杀死他的最好时机,只能假称押解,在路上伺机动手除去。
然而他偏偏再度逃脱。皇帝凝眉,思量是否有人暗中护他。
再顺密报往下看去,并未提及是否有人助他。反而分明写道,除皇帝的人外,另有一支力量,欲取江寄舟性命。
煌煌灯焰无风一晃,皇帝面色沉下,脖颈边青紫的经脉,悄然更鼓胀了一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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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裕躬身走进紫宸殿的后殿。余光里,平滑如镜的金砖映出江淑妃狼狈歪在榻侧的身影,殷红酒液浸透宫装衣襟。他将头垂得更低,不敢稍看。
“两位娘娘,陛下今夜有紧急政务要处理,吩咐奴才安排人送娘娘们回去。”
柳昭容垂眸盯着那泼洒在墁地金砖上的酒液,猩红之色染在她的眸底,沉郁妖冶,唇畔却娇懒地勾起:“有劳公公了。”
江淑妃扶着几案,缓缓起身,撑着平静面色,稍整衣衫,指尖在衣襟处的湿凉酒渍上一顿,端和地一笑,道:“有劳福公公。还请公公稍待片刻,容本宫整理仪容。”
福裕自然应喏,弯腰退下。欲安排宫人入内伺候,江淑妃却道不必。
深殿旷寂。鎏金大鼎里轻烟淡白,缕缕不绝。江淑妃瞥了一眼,轻淡的嗓音亦如烟飘缈,她问身侧的人:“没有什么要同本宫说的么?”
她已能确认,柳昭容在龙涎香中动了手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