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神色澹静从容,仿佛江音晚这一番假死遁逃,当真只是同他无伤大雅的玩闹。
然而这平和只是一层浮冰,其下幽晦翻涌,寒戾深流,如有千仞,伴着他的缓步逼近,席卷着,朝她裹挟而来。
江音晚没有回应,只静静站在那里,似被剥落了生机。四望无路,无处可避,无处可逃。亦再无法解脱。
朔风卷地,良久的僵持中,江音晚终于眼见裴策温淡的表象褪去,玉容敛得一分神情也无。
他抬手,修长的指捏住了江音晚的下巴,睨视着她,迫她对上那双峻冷的眸:“怎么,晚晚不肯么?看来晚晚还是不明白,任性的代价。”
语调平缓乃至温和,其中险峭杀机,却不言自明。
裴策矜淡目光慢慢扫过她身后跪地的潋儿,胡姓商人,那队商贩。
江音晚唇色更白一分。她轻轻阖眸,再睁开时,秋水瞳仁里漾着的点点晨曦如烟烬熄灭。
她看向裴策,嗓音沙哑虚缈,开口时让裴策微蹙了眉:“此事皆是我一人所为,恳请殿下不要牵连旁人。”
裴策漆眸寡凉高倨,凝着她,片晌,唇畔勾起慵淡笑意,耐心十足:“这便取决于晚晚了。”
江音晚只觉自己是被锐利鹰隼盯住的猎物,那修罗正好整以暇地盘桓,巡梭。
缕缕初阳里有细浅金尘浮动,漾在她的眉睫,整个人也若轻尘,下一瞬就要消散在这浮光里。
胸腔里的窒闷愈发厉害,江音晚觉得连呼吸都变得艰难。艰涩的吐息间,尽是钝痛,伴着灼热的烫意,烧得她头脑轰然。
眼前景象渐渐模糊,她视线倏然移到裴策束起的乌发,玉冠犀簪,似濯濯冰魄绕过一抔浓墨。
下一霎,是他身后渐升的曦光,映着漫天流霞,天高旷远,从泣血之色淡成萧条一片白茫茫。
她未能回答,竟已软身栽倒下去。
意识抽离前最后一眼,她看到裴策俊容倏然在眼前放大,寡漠的神色一刹崩裂,沉鸷如万钧雷霆。
她依稀辨出自己落入一双坚实臂膀。墨袍浓黑,几欲将她吞噬。随后便什么都不知道了。
待江音晚醒来,已是一天后。身上的寒冷和烧灼退去,她闻到熟悉的沉水蘅芜香,夹杂着苦涩的药气。
后背大片而细密的疼痒亦不再,取而代之的是清冽微凉的感触,应是抹了药。
江音晚慢慢睁开眼,看到绣着大幅蝶恋花纹样的越罗幔顶,藤紫底色上,花枝曼展,在眼前一分分变得清晰。
她终究又回到了归澜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