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大道:“诶,不要怕,你只管我告诉我,你那老师迂腐得很,别人动手,他只会动嘴。”
阿萁抿紧唇,心道:天下也只江伯父,会扬言帮儿子教训几岁大的小儿。
江娘子无奈,叹口气,拉过阿萁,笑道:“好在学堂里教书的仇先生有分寸,你伯父又怵怕跟有学问的人打交道,不然,还不知怎么蛮搅。”
阿萁道:“伯父跟阿爹一个样,都是偏帮自家儿女的。”贴着江娘子身边小声道,“就算偶有不讲理,也是当爹的心肠。”
江娘子摇了摇头:“养子怎能不教,须知惯子如杀子。唉,他要做慈父,我只得做个严母。”
阿萁笑:“伯娘就算是严母也是个好看的阿娘。”
江娘子携她手道:“今日却不看我,我好好帮你装扮装扮,我有些旧衣,色巧,还算见得人,只你不许嫌衣旧不新。”
阿萁连连摇头:“我只会受之有愧,哪里敢嫌,就怕把好衣弄装了。”
“我知道你不嫌,才敢给你,这人情要么不做,要做便做满八分,否则就是讨人嫌,以为我眼高瞧不起人。”江娘子说着,带着她开了衣箱,却见里整齐叠放着各样衣裙,嫩黄新绿,轻翠银红,湖色落烟,披帛绣满落花,襟上缠着连枝,亮丽鲜妍。
阿萁看得两眼发直,里头一件银红也不知什么布料裁的,似有流光隐隐。
江娘子翻出一件鹅黄短襦一条软红长裙,笑道:“这身是我年小时的衣裳,我那时喜翠不喜红,这身衣裳就没怎么上过身,偏衣料又难得,就仔细收着。我做小娘子身量也不高,与你穿做合适。”
阿萁伸出手摸了摸,轻爽细软,道:“伯娘,沈家也知晓我是农家女,哪置办得起这等好衣裳?还不如跟寻常一样,不用特地装扮。”
江娘子笑着道:“寻常人家走亲戚也要换身新衣裳呢!再者,着好衣备礼上门做客,也是礼数。”她将萁娘按在圆凳上,动手拆了她的头发,“你正当年龄,花骨朵一般,正是穿红着绿的好年华,千万不要辜负了。能打扮为何要拘泥?”
萁娘小声道:“伯娘的衣裳也不知用了什么好料,摸着就寻常,我怕遭贱了。”
“胡说。里有好衣裳给你遭贱,我这些都是旧衣,只是收得妥当,看着还鲜亮,时日再长久,就要霉坏了。”江娘子怜爱地看着萁娘的眉眼,又道,“萁娘不必在意,那件衣裳用的也不是什么上等的衣料,不过寻常的麻布。”
阿萁更加惊讶了,道:“怎会这般细软?”
江娘子笑:“这我便不知晓了,许是用了什么秘法,左右是商家的不传之秘。”
阿萁心道:粗物细做,里头不知道要费多少心血,这身衣裳说是麻的,又岂能与寻常的麻相同?
江娘子毫不理会她的矛盾纠结,妆台前的镜子倒映着阿萁俏丽的脸,案上一溜摆开香粉眉黛胭脂。她取过一把木梳细心地帮阿萁梳着一头乌油油的黑发,晨光拐过窗棂,一栅一栅地落在江娘子的身上,在她身上打下明明暗暗的光与影。
阿萁轻轻眨了眨眼,透过镜子看着江娘子,她觉她似乎在怀念着什么。过往于她定然甘美如饴,因此她的唇角微不可见地勾起,露出细细的笑意,可过往终已逝去,不可挽留,她的眼眸中又盛满了哀伤。
“既是出门做客,太素净了不好,太张扬了也不好,不如穿得喜气些,如何?”江娘子缓声道。
阿萁偷偷咬了下唇,这话是问她,可听着,又不像是问她,她只好由着自己的心意答道:“都听伯娘的。”
江娘子的手顿了顿,笑着道:“不曾及笄的小娘子,也没甚千变万化的发髻,风流的,端庄的,灵动的,俏丽的,都是以后梳的,眼下左右不过梳个丫髻,再如何也翻不出花来。”转而却又道,“不过,小家人儿,浑不用这些添彩。”
她依旧给阿萁梳了双丫髻,也没见多做什么,梳出头发像是两个花苞,不紧不松,俏趣又灵动。从妆盒里挑出一串红梅像生花,一圈儿绕在两边发髻上。一圈的艳红,立马衬出阿萁飞扬的俏丽来,整个人似被补上一层的彩,鲜艳,浓郁。
江娘子满意了,推阿萁去纸屏后换衣裳。阿萁也不再推来让去,谢过后,大大方方接过衣裙,换穿到身上。她鲜少穿长裙,略有些不自在,半斜着身纸屏后探出来,道:“伯娘,我怕我装西施不成,倒成了东施。”
江娘子笑道:“藏着做什么,我的眼光再不错的。”
阿萁踮着脚提着裙,从屏风后绕出来,俏生生地立在那。
江娘子有片刻的失神。
岁尚小的小女娘,身量未足,稚气未脱,丰盈的双颊光滑细腻,眉长眸黑,秀鼻红唇,鹅黄的短衣系着红色长裙,她立在那,就如横枝上一朵将开未开的花,未曾红透的花瓣,吐出嫩黄的蕊。她这般惹人怜爱,又那般夺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