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寂的日子在一天天继续……
“对了,泉,要不要到美国看看?”
这一天,涉谷来到病房,问候过两个安静的人,坐定之后,他忽然这样说。
两个人几乎同时看向他,毫无生气的眼里流露出迟钝的探询。
涉谷勉强挤出一个笑容,对泉说:“这是我综合老爸和专家的建议得出的结论。因为目前你正在做的复健并不是‘恢复行走能力’,而是‘适应轮椅、义肢’的训练。以你的损伤程度,院方这样的安排当然也无可厚非,不过美国有专门治疗脊椎伤害的医疗中心,那里拥有全球最先进的的医疗技术,而且新的技术还在不断发展……当然这并不表示,你去了美国就能有所收获,不过总比现在要好一点吧!美国的义肢技术,脚比手做得好,甚至还能让选手参加铁人三项比赛,踢足球当然也没问题。……泉,当然,你也许没兴趣做个装义肢的足球选手,不过,即使跟你说,很难再进一步地复元了,你也不甘心就这么放弃吧?”
听完涉谷的话,泉一如既往地沉默着,平静的脸上也没有任何变化。不知过了多久,他才缓缓地说:“……去美国,要很多钱吧?”
泉这么一问,涉谷的脸上终于流露出真正的微笑。
“那是当然的事!”
他恢复了以往的轻松,做回了那个仗义聪明又世故的涉谷。
“不过小拓,如果你愿意做我们医院的研究材料,Thatsallright!”
他得意地打了个响指。看到泉仍然一脸疑惑的样子,他伸出食指故做深沉地说:“要经费,则需用巧劲!有权力,就要拼命用!医学界是很黑暗的啦!”
虽然不太明白涉谷所说的黑暗究竟是指什么,但泉明白了要去美国钱不是问题。他的嘴角终于浮现出难得的笑意。
“你帮我这么多忙,我都不知道该怎么报答你了!”
“想报答我的话,用爱就OK啦!”
他向泉俏皮地一眨眼,转眼却看见晃司紧紧握着拳头,牙齿用力咬住突起的指关节,眉头紧锁,眼眶已经红了一圈。
是啊,泉要去美国,两人又面临着一场分离,在泉健康的时候晃司都忍受不住几天的离别,这一去,什么时候才能回来,谁也说不准。此刻,晃司心里在怎样地痛,涉谷是可以想象的,不过——
“还有,这位面色凝重的先生!”
涉谷站起来,手叉着腰,居高临下地指着坐在沙发上的晃司,下命令似的正色道:“你要到美国去录新专辑、拍写真集和录影带。到时候不准给我在那里胡言乱语、为难小高!”
“涉谷……”
晃司吃惊地抬起头来,凝满哀伤的眼里流露出感激的目光。这在晃司来说可是太难得了!想想,这个除了泉以外从来不把别人放在眼里、从来不顾及别人感受的人,会有这样的眼神真是稀奇到家了!
“好了、好了!不要用那种眼神看我啦!”
涉谷不自在起来。他张开两手,做出阻止两个人再继续说什么“感激”之类的话的手势,拉长了声调说:“这完全只是我的自我满足而已,我在用泉做实验材料呀!当然,那位先生,我也是拿你当摇钱树,美国的录音费比日本的便宜很多咧!”
嘴上这样调侃着,心里却有一股悲凉侵蚀上来。涉谷脸上的轻松消失了,他叹息着说:“我啊,其实只是利用泉在安慰自己。从前的我实在太没用,想救的人偏偏救不了,这事我应该告诉过你们吧!所以现在虽然我的力量还是很薄弱,但若能帮得了你们,我就能得到安慰以及满足。我是利用你们,来抚平我本身的罪恶感。你们不用感谢我,否则我这小小的良心,可是会痛的!”
他咧了咧嘴,走到门前拉开了门,回头又说:“所以我以前也说过,多利用我一点!因为我把你们当成替代品在赎罪。你们可以尽量生气!如果你们了解我的内心,就不会觉得欠我什么了!”
他“嘿嘿”一笑,消失在门外,没走几步,发现晃司耷拉着脸跟在他后面,他嘻笑着挠挠头,“不好意思,好事都被我抢了!那就这么决定了,我来准备去美国这件事。”
不等话音落地,晃司突然伸手揪住他的头发把他拽到眼前,大而有力的手又钳住了他的头,眼神凶狠地盯着他的脸。
涉谷的心被这突然袭击弄得“嗵嗵”乱跳,脸上冒出细密的冷汗。他瞪大眼睛看着晃司那张凶神恶煞的脸,不知道晃司究竟要干什么,也不知道是自己是做错了什么或说错了什么,弄得这个人像是恨不得吃了自己似的。
僵持几秒后,晃司从齿缝里挤出一句话:“我欠你一份情!”丢开涉谷转身回了病房。
那种表情,代表感谢?
涉谷松了口气,揉了揉被钳得生痛的头皮,自语道:“……算了,让你欠一份情,我个人的感觉是——痛呀!还是别谢我了。”
说罢,他苦笑着摇摇头,离开了医院。
晃司回到病房,轻手轻脚关上房门,像是生怕惊动了轮椅上的泉。这一段时间,在两个人独处时,他已经无意识地养成了这种习惯:静静地坐着,看泉的背影;静静地推着轮椅,陪泉去散步;静静地等待,等泉做完练习……他像个影子一样,静静地陪伴泉的左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