饭馆后厨里。
林酒双手被一截绳子缚锁在后厨的桌子上,因为高度问题,他得坐在地上。
手臂上的伤痕还在缓慢的流血,但出血量也不致死,年轻的身体并不惧怕这种伤口,甚至让林酒更清醒。
从刚才被扼住脖子到被捆到这里,林酒一直十分配合,安静的像是一个怕死的孩子,生怕一不小心激怒叶蒋。
叶蒋的态度也逐渐开始变得暴躁起来。
他开始反复的在后厨内踱步,从最开始的寻求出路,到最后变成了发泄。
叶蒋的脊背佝偻着,整个人像是热锅上的蚂蚁一样团团转,一边转还一边骂。
他最开始骂只是自己嘟囔,像是酒醉的老人,满嘴都是絮絮叨叨的胡话,最开始是骂外面那些警察,逼他,抓他,欺负他只不过是一个没权没势的老头子,后来骂他的亲戚,他早就死了的老婆,把和他这辈子有关系、亲近的人全都骂了一遍。
林酒听着的时候,觉得叶蒋的一些话特别可笑。
他会因为多年前自家大哥经过他家院门前吐的一口痰而耿耿于怀,会因为他妻子和别人抱怨他不工作而破口大骂,但真正听起来的时候,又就觉得他说起来那些事儿时的语气不是愤怒,而是愧疚,隐约间好像还带着一丝怀念。
林酒第一次这样直面一个恶人的情绪,他像是从叶蒋的眼角眉梢、深深地皱纹里窥探出一丝后悔,但很快,这一点情绪就消失的无影无踪了,取而代之的是无尽的戾气。
他骂了几句乡土话,浓重的南方口音带着愤怒的音调砸下来,林酒隐约间听懂了,他骂的是叶晨。
在叶蒋眼里,叶晨是他生命的延续,是他好不容易生下来的儿子,他为这个儿子牺牲了太多太多了,哪怕他在外面逃亡,还没忘记搞钱给叶晨,还没忘记想方设法给叶晨找下家,让叶晨安安稳稳的长大。
甚至,叶晨考上了大学,他还千里奔过来,就为了看他的儿子一眼。
他从哪些躲避的深山老林跑过来多难啊,他没有一个合法的身份证,不敢坐飞机,不敢坐火车,只敢坐哪些大客车,有的时候还要下来走,他走啊走,走啊走,走到A市这个繁华的地方,还没来得及多看看他儿子的模样,他儿子却劝他去坐牢。
天知道他要坐多久的牢!他进去了,可能就是要死刑了!
他从没想过杀人,他只是想要钱而已,是那些人非要自己寻死,他又能有什么办法?
而他唯一的儿子却不关这些,嘴上说着那些大义凌然的话,要他这个爸爸去进监狱,就为了不再让别人看不起他!
被看不起又能怎么样?他在外面吃那么多的苦,受那么多的累,提心吊胆,不知道受了多少伤,都不敢去正规的医院治疗,只敢在一些不正规的小诊所看,留下了一身的病,相比之下,叶晨根本什么苦都没吃过!居然为了面子,就想让他的亲爸爸去送死!
叶蒋手里的菜刀重重的跺在了地上。
他就知道!都是读书读傻了,都是脑子读坏了,自家人不帮着自家人,反而帮着外人,这是什么道理?
菜刀磕到地上,林酒被那一声巨响震得浑身一僵。
他的眼眸垂着,偶尔会偷看一眼门外,但不敢看太久,因为叶蒋的视线随时都盯着他,像是看着一只羔羊,想从他的身上剜下来一块肉一样。
林酒脸色有些发白。
他僵着脖子,整个人动都不敢动一下,在他的一旁,叶蒋一次次的用手里的菜刀砸着地面,金属和地面撞击的声音让他头皮发麻,后背发冷。
但这种氛围并没有持续很久,先开口的是叶蒋。
“你和我儿子,是什么关系?”叶蒋声音粗噶,嘶哑的落下来:“是同学?”
“嗯。”林酒一开口,才发现他舌尖都绷的酸疼,他轻吸了一口气,说:“也是朋友。”
如果不是朋友的话,他也不会陪着叶晨来。
“你怎么在这里?是叶晨告诉你的吗?”不管叶蒋是个什么样的人,他的反侦察意识都足够优秀,否则也不能跑这么久都不被抓到,他轻而易举的就能从之前发生的事情里面猜出来林酒的身份。
林酒的两片嘴唇黏在一起,他想说什么,却又觉得喉头发干,他害怕叶蒋,总觉得这个人像是随时都能跳起来,用手里的刀一把砍掉他的脑袋。
而叶蒋却完全不这么想,他看起来兴致勃勃,对自己这个儿子的朋友充满了兴趣,甚至还问他:“叶晨和你认识多久了?你们经常聊天吗,他都喜欢一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