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已经很久没见过殷姚了,开春的时候第一次会诊,那时候他虽然郁郁寡欢,但至少看上去很健康,为人随和,有股蹉跎后棱角磨平的柔软气质。如今以至秋末,半年时间他经历了什么,受了太多,虚弱地躺在病床上,吸着氧,脸色却红得不抬正常,一不留神便会悄逝了似的。
为什么会变成这副样子。
昏迷中也无法安稳,他轻微地发着抖,动眼剧烈,像是做了噩梦。
政迟看得心惊,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抚干净殷姚脸上的泪痕,“姚姚。”
语气难说不心痛。
触手微凉,额上有些冷汗,好在看起来并没有发烧,没有发热,应该就不是肺炎,也不太像感染,政迟却并未松弛,脸色铁青地沉声问,“他怎么回事。陈韩锋,去叫人来,就现在。”
应了声便匆匆离开,林医生上前来探了探殷姚的额头,又查看了眼睑血色和仪器上测量的数据,不太确定地说,“……像是,魇住了。”
政迟蹙着眉,“什么?”
“梦魇,也就是俗称的鬼压床。睡眠瘫痪症,”她说,“您试试看能不能将他唤醒。”
正说着,好像是听见殷姚说了句什么,颤抖得更加厉害。
“在说什么。”
身上还有着伤,政迟不敢将他托起来,只弯下腰,想听清殷姚到底是在哭着呢喃些什么。
似乎是梦到了什么可怖至极的东西,几声过后,政迟并不确定地跟着低声默念道,“……镜子?他说镜子。”
听见这两个字,林医生变了脸色。“政先生,快将他弄醒!”
政迟诧异地看了她一眼,却并没有质问,手稍稍用了些力。
殷姚睫毛颤了颤,还陷在噩梦中挣脱不出来,嘴里乱七八地说,“不是,不是他,我……阿迟!”
他突然猛地睁开眼,剧烈地穿着粗气,浑身大汗沥林,看见愕然的政迟,晃了晃神,也不顾身上伤口还缝着线,猛地起来扎进男人怀里,抖着声哭道,“是镜子,我又看到了!”
“殷姚!干什么!你还受着伤!”
政迟这辈子还没有如此手足无措过,因急迫低吼出声,殷姚却不知疼痛似地用往他怀里钻。
“……姚姚!快躺下,你……”
殷姚浑身都在发抖,将脸埋在他胸前,只念着,“阿迟,阿迟……”
一声唤出来,说明他并没有想起自己是谁,政迟身体一僵,却立即冷静下来。
殷姚死死扯着他的衣服,似乎要将皮肉抓出血来,神志不清地说,“我又看到了,这次是,是另一个……不是我。我……”像是还分不清梦境和现实。
政迟顿了顿,由他将自己抓出血痕来,伸出手将人圈在怀里,手在那薄瘦的肩膀上上下抚动,沉声安慰道,“没事,是噩梦。”
“阿迟……”
“你已经醒了。”
他在殷姚耳边低声说着,顾念着伤处,也不敢用力去搂,唇角轻蹭他的额发,吻了吻发顶,声音难免沙哑,“嘘,都是梦。没有什么镜子,这是病房,我就在这。”
“……”
林医生的眼神在镜片后轻微闪了闪,神色也觉得不对劲起来。他们是……
也不知过了多久,殷姚指尖下,政迟的血渍透过了他的衬衫,但殷姚没有发觉,呼吸也趋于平稳,只是还在轻抖,一会儿,闷闷地声音带着鼻音,“有点疼。”
政迟默不作声地,几乎是将他从自己怀里扶出来的,他没有问怎么回事,而是一言不发地拆了殷姚的领口,查看是否有撕裂缝线。
还好,没见敷药处有什么不该有的痕迹。
“……我没事了。”
见政迟并未松开,殷姚有些不耐,“让我躺下,坐着不舒服。”
“梦到什么了。”
问起这个,殷姚有些怔愣,脸上闪过一丝茫然,他努力地回忆着,“梦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