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倾是徐清圆见过的脾性最温和的郎君。
或许因为他的病情,他本身气质是有些冷、有些生人勿近的。但在他与病魔拔河的这么多年中,性情难免受到影响。徐清圆认识的晏倾,并非那类清净如莲之人。
阴郁与疏离相中和,他的气质混沌如暗夜中的一点儿柔光。这点儿柔光投来的温度,已足以让徐清圆亲近。
被抱在郎君怀中,徐清圆忘了自己的脚痛,仍担心着晏倾会不会不舒服。
她再次小小地挣扎了一下:“清雨哥哥,你抱我会难受的吧?”
晏倾将自己起伏不定的情绪平复下来,意识到自己的唐突。他正羞愧之时,听到徐清圆这么说,心神不禁一空,跟着怔了一下。
他忍不住去体会了一下。
他……并不难受。
方才下坠时握她手,他痛得死去活来,整个神经都快要被烧起来,又是冷汗淋淋,又是周身抽、搐。可是怎么捱过了那段时间,他竟然忘记了那种难受,竟然不因女郎散乱的长发贴在自己颈间而惧怕?
他不能让他人靠近的怪病……难道治好了?
徐清圆仰头看他。
一方月华下,晏倾回神,垂眸愧疚:“唐突了。”
徐清圆摇头,见他不再强硬,才从他怀中退出去。她的发丝贴在面上,知道方才摔下来时簪子掉了,可是这里这么黑这么小,簪子恐怕摔碎了。
徐清圆轻轻揉了揉自己的脚踝。
晏倾敏锐,蹙眉:“是脚摔伤了吗?让我看看。”
徐清圆忙摇头,她哪能那样没规矩?
晏倾也想起来礼数,沉默下来。而他不说话的时候,他额上又渗了些冷汗,手不自在地蜷缩。
徐清圆本就在观察他,她担忧:“清雨哥哥,你碰了我的手后,痛到这么厉害吗?”
晏倾见她误会,温声解释:“没有,已经不痛了。”
他迟疑一下,还是没有将自己对身体的新发现告知她。他亦怕那只是自己的一重误会,日后若是仍不能碰人,未免让人白白欢喜一场。
晏倾踟蹰半天,告诉了她自己的另一桩怪毛病:“我对这种狭小的、过于黑、没有空隙的地方,有些排斥。但是妹妹莫担心,只是排斥,并不会闹出病来。”
徐清圆眼波如水,轻轻招摇一下,恍然大悟,很乖巧地“哦”了一声。她悄悄看自己后方那个被碰倒的坍塌的一个小洞,心想恐怕这个环境更让晏倾不舒服了。
晏倾:“妹妹不要告诉旁人。”
徐清圆:“我自然不会。”
晏倾向她道歉:“对不起妹妹,我有些麻烦,毛病有些多。”
徐清圆吃惊:“怎么会?”
她弯了弯眼睛,声音婉婉:“我喜欢哥哥……我的意思是,我喜欢和哥哥这样的人待在这样的地方。若是其他郎君,会让我不自在,也会害怕。若是其他女郎,我少不得得鼓起勇气擦干眼泪,先哄别人不要怕。”
她小声:“清雨哥哥这样的同行者,对我来说,正好。”
晏倾望她片刻,见她不似说谎,他才放下心。
他头有些晕,不禁向后靠着井壁。他坐得端正,声音却低凉,喃喃道:“妹妹颇有些油嘴滑舌啊。”
徐清圆一噎,瞪大眼。
她对上他噙笑的洒满了星光的眼睛,才反应过来他竟然在揶揄她。
清雨哥哥,不爱与人亲近、非必要时候绝不说话、对她的美貌永远视而不见的晏清雨,竟然也会揶揄人。
徐清圆察觉自己脸颊温度升起。
她稍微侧过肩,捂住自己心口,咬唇暗想:他未免太犯规。
不喜欢她的话,干嘛这样撩拨人?
晏倾问:“妹妹怎么了?”
徐清圆没有理会那个榆木脑袋的温声细语,她打量着被自己一推给推倒的坍塌的井壁后露出的小洞。她稍微比划了一下,虽然心里有些怯,但想到晏倾说他在这种环境中不舒服,她勇气便多了很多。
徐清圆爬起来,不敢动自己那也许受伤了的脚踝,她探看那小洞:“清雨哥哥,枯井下面露出的小洞必然不同寻常。我看依成年男子的身量爬进去有些费劲,不如我爬进去看看。”
晏倾肃然:“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