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常理来说,周津塬知道他至少第一时间应该报警,或者求助大使馆,或者请求机场去查无所不在的监控摄像头,看她去了哪里。
但是现实生活里,某人只是坐在原地。
周津塬凝视前方。
夜色彻底地暗下来,弧形玻璃被擦拭得很亮,简直能当镜子反照。周津塬的咖啡不知不觉已经被喝光了,纸杯却保持完整。他轻轻地握着空杯子,看到警卫牵着威风的狼狗,背着枪走过去,他也没叫住对方。
赵想容拿了他的行李和护照,独自走了。
周津塬知道他会为此事痛苦,但他没想到,这次的痛苦会扭结成一阵如此强烈的东西,让他在十几个小时里无法挪动一步。他什么也不想做,除了坐着。因为一动,他就会更痛苦。
意大利语,法语和英语偶尔提醒着登机时间,周津塬试着凝聚精力听,想把思绪拉回来,但始终没有成功。
他想,再给自己五分钟时间就走。
而直到这时,他耳边突然捕捉到到熟悉的,轻轻的笑声,与此同时,他从玻璃的反光里看到一个熟悉的人影。
赵想容女士正在和警卫比手画脚。
编,又开始编!来自遥远中国的赵女士笑着说,她刚才在卫生间里,“不巧地”捡到一个行李袋。请问,为什么她能在女卫生间捡到男乘客的行李袋,赵想容甚至不准备编出合理理由,她只是微微地挑了下眉。
意大利警卫跟她聊了几句,就接过行李。
据说罗马的安保也很不可靠,这个警卫也可能不准备把失物交给机场。或者,他自己偷偷留了。但赵想容不在乎,她看了眼表,继续匆匆地往前走。
有人千里迢迢地追来国外,压着自尊心,上赶着求爱,却被偷走护照,丢了所有行李——周津塬八成体会到,她以前在他身上体会到的所有挫败感。她反正是终于开心了。
但真的开心吗?
赵想容没有任何感觉,她只是脚步轻快地到达新的登机口。
她找了椅子坐下,再低头翻包,掏出折叠得小小的围巾,草草地绕在脖子上,顺便遮住半张脸。
时间还有半个小时,赵想容静静地吃着士力架。
她看到对面有一些年轻人,正在朝着这边走过来。
他们应该是转机的亚洲留学生。和大剌剌的双肩客年轻美国游客不同,都化着妆,背着最新的Gucci和Chanel,叽叽喳喳,彼此簇拥着走过一个发亮的Hermes香水广告牌,也路过她。
赵想容翘唇一笑。
大部分人眼里所谓的奢侈和品味,都是像她这样在杂志社里卖广告的家伙,天天开会营销出来的。就像周津塬心中所谓的真爱信件,都是她少年时和好朋友所讨论的闲情逸致。
这个世界美而广阔,但也会带给人一种深情错觉,好让你以为只要拥有点独一无二的东西,自己同样不可取代。
但真相是,在这个世界里,别人可能会在你情愿被遗忘前就先遗忘你。她很小的时候就懂这个道理。怪只怪许晗让她短暂地信了一点点友谊和温暖,她随后又试着想在周津塬身上找点独特的东西或者是爱意。
而她和周津塬的羁绊,早在她上一次绝望地来罗马时,就已经彻底地结束了。鬼知道,他们回国后那一堆纠缠是因为什么。也可能,是减肥减多了后的幻觉?
赵想容独自沉思着。
她没有看到周津塬正站在背后吃惊地望着她,就像周津塬甚至没料到她还敢逗留在机场。
——他们带着同样无可救药地固执和自信,以为对方会离开犯罪现场。
赵想容的思路是,护照那么重要,周津塬至少得抛弃爱恨情仇,第一时间先补办一下护照吧?而周津塬则以为,她但凡有点理智,应该坐火车或者坐她朋友的私人飞机飞巴黎。总之就像兔子一样溜之大吉。
他们都没有。
赵想容再发呆了会,从那名贵的鳄鱼包里,掏出一张绛红色的本子。
那是被她扣下的周津塬护照。
而打开最后一页,赵想容开始不客气地撕起他的护照。
护照是特殊纸质,她纤丽的手指被揪得生疼,才撕掉三页。赵想容很快就不乐意撕了,她抬起头,发现不远处有一个分类垃圾桶。
赵想容眯起眼睛,开始把护照向垃圾桶的洞口投。没投准,护照平平地飞出,不小心砸到一个四处溜达的金发小女孩头上。
对方诧异地看着她。
赵想容做了个回踢的姿势,示意对方把它给自己踢回来。小女孩照做。
赵想容附身捡起护照,继续往垃圾桶里扔。偏偏这一次,还是没投准,真是见鬼了!
她再次指使小女孩把护照给自己踢过来,但金发小女孩却好奇地跑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