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席也是一片狼藉,但众人却是爆发出如山海一般的欢呼和喝彩!
他们虽然见识不多,但舞狮在岭南地区实在太过普及,即便是最底层的市井小民,都见过太多的舞狮表演。
然而他们从未见过今日这等样的,这根本就不是表演,而是艺术!
陈沐停止了敲鼓,鼓面仍旧在微微颤动,便如同他的双手,仍旧激动地颤抖着,无法停止。
蔡老班主放下了狮头,他浑身都被汗水湿透,他的眼中满是泪水,瘫坐在地,最终还是嚎啕大哭起来。
这老头哭起来很是率真,身子都忍不住颤抖。
陈沐走到跟前来,以为蔡老班主是在后怕,他蹲在一旁,轻轻拍了拍老班主的肩头。
正要劝慰,老班主却转头过来,朝陈沐哭道:“值了,值了……”
舞狮大半辈子,能用舞狮,吓退百兽,这样的机会,不是每个师傅都能碰上,也不是每个师傅,都有这样的胆气,更没有哪个师傅,能做到这一点!
身为一个舞狮师傅,今日完成这个壮举,蔡老班主,是真的值了!
普鲁士敦和巴蒂斯特夫妇也走了出来,他们看着这等场面,也是由衷感叹道:“这才是真正的艺术,这才是真正的艺术家!”
陈沐又何尝不是这么想?
无论是舞狮还是其他行当,做到了极致,那才叫宗师啊!
蔡老班主抹掉眼泪,站了起来,朝陈沐道:“陈少,老夫能做到这一切,也有你一半的功劳,说实话,今日前来,全是看在宋大小姐的面上,也没想过来喝这个酒,但今日,老夫要把这头狮,送给你!”
蔡老班主这头狮,乃是他的宝贝,可他却送给了陈沐,这算是对陈沐最大的敬意了!
连青头馆的亲传首徒,都没能得到这头狮,因为这头黑狮,是蔡老班主的第一头狮子,陪伴着蔡老班主走过大半生,几乎赢下了所有能赢的比斗,是名符其实的“狮王”!
似蔡老班主这样的人,拥有着匠人精神,一生追求极致,从未懈怠,可成就越高,想要往上爬就越难。
这些年他很少再舞狮,一部分原因是已经无欲无求,另一方面也是感觉到自己再难有所突破。
可今日,借着陈沐的鼓点,他终于进入了另一个境界!
今日之前,别人都说他舞的狮子如同活的一般,可只有他自己知道,死物终究是死物,舞狮也终究不过是一场表演。
今日之前,在舞狮领域,能打败他的,只有他自己,而他对自己仍旧是不满意的。
直至今日,他终于可以说服自己,他舞的狮子,真的活了过来,他真的做到了所有人都无法做到的一件事!
或许过了今日,他就真的做到无欲无求了,从今往后,他也不会再舞狮,所以要将狮头送给陈沐。
因为陈沐的鼓点,也因为陈沐完全融入其中,在最后的时刻,陈沐与他,几乎是同时开口咆哮吼叫!
陈沐的舞狮技术或许连青头馆里的学徒都比不上,但在适才那一刻,陈沐对舞狮的理解,绝不弱于他手底下任何一个弟子!
人生就如同这头狮子,被舞狮师傅摆弄着,有人选择披上艳丽的外衣,摇头晃脑,装腔作势,但也有人,正如这头狮子,在困难和危险面前,重新唤醒自己的灵魂,展现出自己的姿态!
陈沐并没有拒绝,因为他知道这个狮头意味着甚么,倒不是这狮头有多贵重,而是他需要记住刚才那一刻的心境,在往后的日子里,面对艰难困苦,他也一样能对抗命运!
陈沐没有矫情,大大方方地收下了狮头,朝蔡老班主道:“宴席被搅了,老班主如果不急的话,咱且等一等,我让人收拾一番,好好喝一杯!”
蔡老班主哈哈笑起来:“我一个糟老头子,最多的就是时间,哪里会着急,况且我也要换一身衣服!”
如此说着,蔡老班主就朝自己的小徒弟吩咐道:“回家里一趟,把我的新衣取过来,告诉家里人,若有人问起,就说我来陈家吃酒席了!”
小徒弟当场愣住,过得片刻,才猛然站起来:“是,师父!”
陈沐见此,也将蔡老班主搀扶起来,吩咐合伯等人重新收拾酒席,而此时,林晟却小声朝陈沐道:“让他们多加几张桌子才行……”
陈沐也是疑惑,林晟却戳了戳他道:“你不知道这蔡老班主的交际有多广,无论是武馆镖局亦或是官场中人,但凡舞狮的,都要尊称他一声蔡师傅,他放出话来,说要来你这里吃酒,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陈沐双眸顿时一亮,心头欢喜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