讨了个没趣的中年男子,泄气地坐到了一旁,闭上眼睛养神,再不搭理章怀雨了。
从日出等到黄昏,章怀雨终于盼来了第一顿饭。若饭还要讲究品相的话,他端在手里的饭碗里所盛的东西,只能算是锅巴了。
又黑又焦的饭锅巴,实在令人不敢恭维,知道挨饿是什么滋味的章怀雨,并不介怀,连筷子都不用,抓起锅巴就往嘴里塞。还没等他把锅巴送进嘴里,他就挨了一棍子,还没等他发作,打他一棍子的看守骂开了,“你懂不懂规矩?让你吃了吗?”
刚要开口回应,看守就一脚踢倒了他,“没人告诉你规矩吗?宁吃人饭、莫吃狗食!你真是犯贱,连狗食都抢!”
这种羞辱,确实超过了章怀雨的承受能力,他是真怒了,坐直身,把紧紧攥在手里的碗,往地下一放,就要起身反击。后衣襟就被人拉了一把。一转脸,中年男子对他轻轻地摇了摇头,示意他不可冲动。
“兄弟,得饶人处且饶人,今天的事就算了吧!你也知道能被关到这里来的人,说不定哪天先生心情以好,就被特赦了。若真有那天,你……”中年男子劝说起了看守。
看守显然心情有些不痛快,愤愤地住了手,提着短棍指着中年男子,语带挖苦,“就算你说得有道理,那你进来快两年了,我怎么没看到你被特赦?”
“嘿嘿!”中年男子当即就尴尬地笑了。
这一笑,一场风波,就算是过去了。
吃过一大碗很难消化的锅巴后,又累又困的章怀雨,实在是支撑不住了,一头倒在稻草上就睡着了。
睡至半夜,他再次被人推醒了,这次不是中年男子,而是黄昏时分打他的看守。
“起来,跟我走!”这次,看守的态度较黄昏时分好太多了。
刚一出监室,章怀雨的脚镣手铐就被取下了。
领着章怀雨穿过长长的走廊前,看守说了句让章怀雨莫名其妙的话,“兄弟,大人不记小人过,原来你是大有来头的,你早一点说出你的来历,也就不至有那么多的误会了。饿吗?先把这半只烧鹅吃了吧!吃过之后,我再带你换身衣服,你看如何?”
说着看守就从怀里掏出了半只热气腾腾的烧鹅,这种一百八十度大转弯的转变,让章怀雨顿时一呆,半天都没回过神来。
烧鹅的香气,唤回了章怀雨的神志,久不知肉味,肚里的馋虫早就蠢蠢欲动了。
顾不得客气,章怀雨三五两下就把半只烧鹅填进了肚子。等候他吃完烧鹅后,看守立即带着他去冲了个冷水澡,换了一套干净的衣服。
要见章怀雨的人来了,是莱特,这让章怀雨多少有些喜出望外,上前紧紧攥着莱特的双手,口中惊喜地叫着老师,眼中也顿时喜极而泣。
莱特显然被章怀雨这种过度的热情,弄得有些手足无措,努力挣脱了章怀雨的手后,操着极其生硬的汉语下起了命令,“章,跟我走!”
章怀雨不知道这个“走”字,将改变他的一生。
有多大的改变,那时章怀雨还不知道。他只知道,莱特值得信任。
按章怀雨的想法,天、地、君、亲、师,天地君,他亲近不了,除了父母可亲外,剩下的人就是老师了。
一日为师终生为父,这是一种极为奇特的师生关系。
莱特领情不领情,章怀雨不管,反正他认定莱特可以信任,与之产生亲近就是无条件的了。
同一座大院,被人为地划分了两部分,一部分为“生地”,一部分为“死地”。
监室所在的这边为“死地”,关在那边的人,基本上都是军统内部犯了过错的特务,也就是戴笠口中的“修养人”。
“死地”这边的人,多数都是因戴笠的喜怒而被关进去的军统高级特务,戴笠将他们拘禁于此,一来借以杀他们的傲气,二来是在此教他们规矩。
监室的另一头,则是“生地”,是给刚入军统的人作培训用的。与“死地”那边不同,“生地”那边的人,只要不犯大的过错,基本上不会受到惩罚。按照戴笠的说法是,初生牛犊不怕虎,该有的锐气,还是得有——人若无锐气,在危难时刻,就不敢用命!
“生地”这边,叫做黔南特训班,第一批入学的学员,隶属于春季班,第二批入学的学员,隶属于夏季班。
从章怀雨踏入“生地”起,也就意味着他加入了军统。
有人拿起了一张纸,让章怀雨照着上面的字念,为何要念,别人不说,他也不问。
稀里糊涂地大声念了半天,至结尾时,章怀雨才发现,这是加入军统组织的志愿书。
念完了志愿书,依照来人的指示,章怀雨在上面签字摁上指印之后,就有人上前跟他握手,口中的称呼也变了,不再是直呼其名,而是口称某“同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