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沂蒙抬起头来,望着龙桂华那双大姐般真诚的眼晴,心里渐渐踏实了许多。他考虑再三,终于下了决心:“那就干吧!”
龙桂华见宋沂蒙答应了,便高兴地说:“你老婆那里,我去帮你做工作!”宋沂蒙慌忙拦住她:“那不用,我自个儿行,你等着吧!”
其实,能不能说服妻子,他心里也没有谱儿,妻子是风还是雨,他也搞不清楚。可他知道一点,胡炜这个人从本质上说,还是一个通情达理的人,什么事情,只要事先给她讲明白了,她就可能不反对。
晚上,两人吃过晚饭又看了会儿电视,胡炜有点累了,就躺在床上休息。宋沂蒙见时机已到,便坐在床边儿上,先是从从容容地看了妻子两眼,然后缓慢地说:“哎!跟你商量一件事!”胡炜最近老怕出事,一看丈夫这样子,心里就有些紧张,她不安地对宋沂蒙说:“又有啥事?你没有不舒服吧?”
宋沂蒙一笑:“很健康,有你这位保健医生在,俺一准健康。”胡炜最爱听这句话,于是“扑腾”一下,从床上翻起来坐到丈夫身旁,拉住他的手轻轻地抚摸。
妻子的温柔让宋沂蒙感动,他不打算绕弯子,他知道跟妻子没有必要绕弯子,妻子很聪明,性情急躁,越是绕弯子越是容易惹麻烦,于是,他趁妻子心情正好的机会,用一种婉转的语调说:“假如有人想和咱们合作做点事情,你看……”
胡炜果然很敏感,先是不经意地观察了一下丈夫的表情,觉得他吞吞吐吐、心事重重的,好像发生了天大的事情,她马上提高了警惕:“啥事呀?紧张啥?”
胡炜一追问他,他就心虚了,担心真的要出麻烦,便马上为自己辩解:“没啥大事儿,没啥大事儿!”“没啥大事儿,那就是有事儿,有什么事儿?”“要不明儿再说,今天你累了!”
宋沂蒙闷着一肚子话讲不出来,胡炜见他一句话绕出二里地,兜来兜去的,心里又好气又好笑,觉得他着实有几分可怜,便拍了一下丈夫的肩膀说:“瞧,瞧,跟你媳妇还遮遮掩掩的?什么时候添这毛病啦?”
宋沂蒙想瞒也瞒不住了,只好豁出去把话讲明了,他一下子把妻子的手拉住,恳切而又平缓地说:“有个老朋友介绍了一个人,这人我原先也不认识,她说现在开饭馆儿赚钱,打算跟咱们合作一把,行不行都无所谓的,不是了不起的事。”
听说开饭馆儿,胡炜叹了口气:“唉,这个呀!”要是在几年前,谁要在她面前提开饭馆儿,她会感到受了莫大的污辱。可现在说什么她也不生气了,不干这个干啥?她认了!在她过去的熟人里,军队大院儿长大的孩子们,开饭馆儿的已经有好几个了。胡炜听人议论过,说开饭馆儿很赚钱,渐渐地,她对这桩事也感兴趣了。她想通了,一边抓住丈夫的手,一边柔声说道:“好事呀!我不反对!”
宋沂蒙见有门儿,打算把事情一次交待清楚。他趁机把胡炜的手攥到了自己胸前,略微有些紧张地说:“你知道是什么人找我呀?”都说夫妻俩心有灵犀,丈夫一开口,胡炜就明白了,于是她故作妒忌地笑道:“是个女的,对吧?”
妻子的态度率真,房间里的空气相当和谐。宋沂蒙把妻子软绵绵的手放下了,非常惬意地拍打了一下妻子的脸蛋,放心地笑了。他觉得妻子既漂亮又聪明可爱,如果脾气小点,关心丈夫再细致点,那可真是一个完美的好妻子。
他怕妻子想歪了,于是就干脆实话实说:“那女的很漂亮呢?”妻子听见宋沂蒙的话,隐隐约约地感到了丈夫的不信任,怎么我就成一个醋坛子啦?她满脸不快地说:“漂亮就漂亮,跟我有啥关系?开饭馆儿就开饭馆儿,说这些干嘛?”
妻子的宽容大度,让宋沂蒙放下心来,尽管阴天变了晴天,开饭馆儿的事情总算有了肯定的答案,老婆的指示就是最高指示,老婆开了绿灯,宋沂蒙才能往前走,否则寸步难行。宋沂蒙刚刚想说些动听的话,让妻子高兴高兴,可胡炜却不叫他解释,盯着丈夫的脸问道:
“多大啦?她比我漂亮?”妻子幼稚而任性的神气好象一个十七八的少女,此刻的妻子脸上又重新布满了疑云。
妻子的脸上一会儿晴一会儿阴的,让宋沂蒙感到越发可爱,他由衷地笑着:“哪儿能呢?俺媳妇天下第一,有啥说的!你吃醋啦?那大可不必,因为她比俺还大两岁呢!”“讨厌,真讨厌!你咋知道得这么清楚?”一连串的骂声,随之而来,就是几拳,打在宋沂蒙的背上,宋沂蒙感到了从未有过的轻松和幸福。
宋沂蒙和胡炜把小家底儿都抖罗出来,凑齐了二万五千元,这里面有两口子多年的积蓄,有宋沂蒙的转业费。他们与龙桂华合伙开了一个小饭馆儿。
饭馆儿的地点很好,在海淀镇附近,北京大学旁边的一条马路边上,营业面积不大,外边六七张桌子,里边还有一个小单间儿。
宋沂蒙当兵的时候,经常下厨房帮助干活儿,因此懂得一些配菜、炒菜的简单常识,做这个买卖也不算完全外行。他俩请了个受过培训的二级厨子,专门做些经济实惠的家常菜,又给小饭馆儿起个名字,叫“大众居”。宋沂蒙还请岳父的老战友刘申给小店书写了店名,刘申的书法很有名气,这给他们的小饭馆儿增添了不少光辉。
经过一段筹备,“大众居”很快开张,饭馆儿不大,可他们炒的菜味道不错,价钱又便宜,很适合附近一些公司小职员和学生的需要,在大学任教的外国人也经常光临,他们喜欢品尝中国北京的大众家常菜。一时间,他们的生意搞得还挺红火,偶尔还有几个开奔驰、凌志之类豪华轿车的大款来吃饭。久而久之,他们“大众居”也有了些名气,生意好,流水多,半年后,他们两家投资的五万元就收回了成本。
龙桂华又在胸前别上了那朵半只莲,她沉浸在繁忙而愉快的工作中,她包揽了最脏、最累和最难处理的活儿,忙得脚丫子朝天,而且像一个大姐姐那样关心、照顾着宋沂蒙。除了干活儿,她非常注意检点,与宋沂蒙的关系总是保持着一定距离,说话不出格儿,相互接触有分寸,尽量避免发生节外生枝的事情。两人之间虽说差了两岁,而且早已过了敏感的年龄段,可毕竟是一男一女,生意归生意,决不能让周围人说闲话。
胡炜有空的时候,也常来“大众居”来帮忙,通过接触,胡炜觉得龙桂华挺能干、说话规规矩矩的,处处谦让,因此对她印象很好,慢慢地,彼此也成为好朋友。
胡炜还时不时出点主意,特别是在饭馆儿的装璜方面,她的建议往往十分奇妙。宋沂蒙根据她的提议,在饭馆显著位置悬挂了一幅古老的刺绣作品,上面用金丝勾勒边沿,一只五彩斑斓的雄鸡朝天长鸣,不远处有圆圆的、赤红的太阳,非常醒目。
胡炜对龙桂华还是留着几分戒备的。胡炜一见到她,心里就觉得有点虚,觉得这个女人比自己强,于是不免就有几分妒忌。她暗暗地欣赏着这个曾经十分美貌的女人,觉得她具有一种别致的风韵,她的体态从头到脚,就像山坡上飘然洒下来的泉水,那么和谐、自然、美妙,她的举止潇洒、大方,她的眼神俊朗、隽永,仿佛把什么都能看透,这也许就是每一个生育过子女的女人所具备的优点,然而这也正是胡炜所缺少的。22
这天傍晚,龙桂华因事没来,饭馆里的事由宋沂蒙张罗。
这时,有五六个衣着考究的男人,来到饭馆儿里。他们进门就问:“有没有单间?”宋沂蒙客客气气地把他们请到单间坐下,可是这些人并不立即点菜,其中一个五大三粗的汉子尚未坐定却又匆忙离开。宋沂蒙看清楚了,这好像是一个出租车司机,他开着一辆皇冠呼呼的,像阵风似地扬起了高高的尘沙。
没多少功夫,这司机又把车开了回来,他带回两个学生模样的年轻女孩子。
这些客人中间,有个小分头黑亮的年轻男人好像是贵宾,大伙都拼命用好听的词汇恭维着他,在点菜的时候,也都看他的眼色。这人年龄不算最大,可人都管他叫邹大哥。这邹大哥长得瘦瘦高高,带副眼镜,文文静静的模样,像个小头头儿,说话有广东口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