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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一个秋晨,这片荒漠之中的一丝烟火气息尤其显得弥足珍贵。在又一次吃了两碗菜粥、四个窝头之后,燕成带着知恩一起向李老爷子和秀姑道别。
“此去昆仑山,犬子就拜托无痕小哥一路之上多家照应了。虽是历练,但他毕竟没吃过什么苦,还望无痕小哥切莫对他太过苛责,老头子在此先行谢过!”李连山在秀姑的搀扶下走出茅屋,前来相送。
“老人家请放心,小子心中自有分寸,你们请回吧!”燕成抱拳客气道。
“爹,以前都是孩儿不好,我不在的时候您老多注意身体!秀姑,我知恩对不起你,这段时间爹爹就拜托你照顾了,等我回来再报答你的厚恩!”知恩说着话,双膝跪地连连磕头。
“你放心走吧,家里有我照顾。”秀姑似有七分不忍、三分羞涩的宽慰他道。
“此地去昆仑山,尚有两三百里之遥。你们一路往北而去,先找到积石山,也就等于到了昆仑脚下了。”李连山再次嘱咐二人道。
“积石山?这又是什么地方?”燕成疑惑的问道
“传说上古年月之中,那里的天塌了一块,人们惶惶不可终日,纷纷请求女娲神补天安地,拯救苍生。女娲神同情百姓疾苦,于是将天蓝色的石头挪运到天塌陷处,开始补天。经过七七四十九天,女娲神补好天穹,隐身而去。而那些补天剩下的石头就堆在了那里,成了一座又高又大的石山。这大山之上的石头跟天空的颜色一样,而且随着日出日落、不断变化着深浅不同的色彩,后来人们便把这座大山叫做积石山,当地人更习惯称其为神山。”李老头仿佛陷入记忆中一般,一边回忆一边讲说着。
“原来是这样!可是这积石山与昆仑山又有什么关系呢?”燕成再问。
“经年累月,这积石山也已成为昆仑山系的一支,据传说昆仑仙山的入口便在这座积石山之中。你们只管一路向北,旦见一山上终年积雪,雪峰突立,宛若水晶玉石雕塑一样,若有日光照耀其上,便有霞光骤起,瑞彩千条。当然这也是我听他人言传,你们只听一听,或许日后会有用处。”老人再言道
“多谢老人家,无痕记下了。”再次施礼后,燕成眼神示意知恩、二人一起转身离去。望着他二人远去的背影,老人与秀姑心里都好似打翻了五味瓶,难以表述。
“咦,这是?”回到屋子里,秀姑扶老人躺下休息后刚一转身,就看见了破旧的方桌之上用茶杯压着几页纸张一样的东西。她上前几步拿开茶杯定睛一看,一下子变得惊慌失措起来。
“爹、爹,你快看!”秀姑激动地来在床边,将东西交给老人,老人一看之下,眼眶顿时湿润起来,随即感慨道:“此子心胸,注定不是凡品。”原来燕成在临行前,趁人不备偷偷将三张银票压在茶杯下,足足三百两,足以改善两人的境况了。老人和秀姑,一躺一坐,彼此看着这三张银票,久久不发一言。
时间已至傍晚,眼瞅着夕阳就要没入荒漠尽头,燕成独自在前边走着,知恩晃晃悠悠的跟在其后。三日以来不眠不休的赶路,知恩早已到了崩溃的边缘,奈何比起身体的精疲力尽,前边那个年轻人的惩罚才是最可怕的。路上燕成也对他说得明白,无孝无义之人不可能跪下磕几个头就权当以前的事都过去了,所以为了以示惩罚,除了不停地赶路之外,食不管饱、水不解渴,总之就是为了让他作难,但也不至于让他饿死或者渴死。一开始当然免不了满腹的牢骚,可年轻人不论他如何漫骂却总是报以笑意,后来实在是口干舌燥,身上也没有了力气,只好作罢。也算是良心未泯,知恩竟一直在心里默默的念叨着赎罪,然后紧紧地跟在燕成身后。他同时也在心里不断的给自己打气,决心燕成不停他不停。他哪里知道,燕成都经历过些什么,想要与他比体力,那还真是有点无知者无畏的意思了。
“好了,今晚咱们就在此歇息一晚吧。你感觉如何,很累了吧?”燕成在一个背风的沙丘前停下脚步,转过身来看着紧紧跟随着自己的知恩,脸上微笑着询问他。
“谁说的,我不累!”明明已是到了体力的尽头,可偏偏这张嘴依旧执拗。
“那好,既然不累,咱们再往前走两日吧。”燕成假装往前方眺望的样子,余光不时的观察着早已瘫倒在地的李知恩,无数细密的汗珠也已沁满了额头,岂不知一直剧烈起伏的胸口已经出卖了他。
“不走了,要走你先走。”知恩的脸上摆出一副生无可恋的样子,生生像是个撒泼耍赖的疲户。
“那好吧,就这歇着了。”燕成不再看他,独自一人往另一边走去。
“喂!你不是说了不走了吗?你这是干嘛?”知恩见其离去,急忙大声质问。
“捡些干柴,晚上生火。”也没回头,燕成大声回应了一声,便低下头就地捡着一些衰草枯枝。
“哦,这还差不多。”小声嘀咕了一声,知恩闭上双眼沉沉睡去。
夜半之时,原本旺盛的火堆如今早已成了点点火苗,火势虽然小了许多,但依旧能够传来阵阵暖意,让人心里得到一些安慰。在这浩瀚星空下的荒漠之中,若是没有火堆,还真是容易让人感到害怕和无助。知恩悄悄地睁开了双眼,他小心地扭过头去看看另一边的年轻人,见他双眼紧闭已然睡熟,于是他悄悄起身,准备实行他这几日来不断在心里琢磨的计划。知恩轻坐起身来,紧了紧衣袍和鞋袜,随后轻轻站起身看准了来时的方向,起先他蹑手蹑脚的挪动着脚步、等离火堆有了一定的距离后,这才敢直起身板大步流星的往前走去,再后来仿佛看到了希望一样拼命的往前奔跑着。约莫过了大半个时辰,知恩奔跑的脚步终于是逐渐的缓慢下来了,气喘吁吁的他抑制不住自己逃出魔爪的喜悦,一边走着一边乐着。突然一堆细碎的火苗出现在了他面前的不远处,知恩心中疑惑着又往前走了一段,待他看清火堆那边依旧熟睡的年轻人的模样之后,震惊之余差点没叫出声来,万分紧迫之时他下意识的用双手死死的捂住自己的嘴,这才侥幸没有发出声音来。
“怎么会这样!难道是我跑错方向了?”迷惑之下也来不及多想,只要能逃离他的身旁,对知恩来说眼下往哪个方向跑都已无关紧要了。所以第二次的逃离就此开始。换了个方向,依旧是咬着牙死撑着,脚底下紧的倒腾,愣是又坚持了近一个时辰,实在跑不动的知恩这才四仰八叉、顾不得半点形象的躺在地上大口的喘着气,脑海之中估摸着这次肯定比第一次跑路长了不止一柱香的时间,到现在依旧没有任何异常情况出现,这大概说明了自己已经不再受那小子的控制了,于是又是一阵窃喜的他,也不再躺着了,既然已经逃出来了,那么干脆再远一些,倒也不用再跑,走着就行。反正越远自己心里才会越踏实,所以想到此处,他伸了个懒腰算是在为自己打气,紧接着一个翻身继续往前而去。这才有半盏茶的功夫,知恩惊奇的发现就在自己眼前不远处,依旧出现了那个几乎连睡觉姿势都没有一丁点改变的年轻男子,还有那堆熟悉的火星子、惺忪似睡、即将熄灭,但偶尔几缕火苗的攒动一如此刻的知恩一般,还想着继续挣扎,但结果好像早就注定了,即便他有再多的不甘心、不相信也没有任何作用。北方的汉子有着他独有的执拗与偏见,即便知恩的体形并不魁梧壮硕,但骨子里依旧有着他的执念。惊愕归惊愕、知恩再次转身,也顾不上连番奔跑的疲累,朝着另一个方向开始了第三次的挣扎。见了鬼了还,依旧不同方向同样的逃窜,到头来却还是一样的结果。不过此刻、那堆火已燃尽,只不断往外冒着青烟,而那躺着的年轻人嘴角不经意的泛起了一丝笑意,这一切尚在黑暗之中的知恩当然察觉不到。
“难不成真是遇到了大仙,鬼打墙?让我一直在一个地方打转?”到了此刻,知恩心里的那份执拗不得不有些摇晃了,他一边在心底疑惑着,一边反复琢磨着第四次逃离的路线。还真是不到黄河不死心、不见棺材不落泪呀。西北的汉子倔强的拖着疲累的身躯,一步一步朝着最后一个方向前行着。只是走、一步一步往前走着。不跑也确实跑不动了,即便如此他还是坚决的往前挪动着脚步,丝毫不敢停歇。天就要亮了,万一那个人醒了,他便彻底的没了机会。一丝悲壮和千种不甘不忿在知恩心底一一闪过,这个之前只知道吃喝玩乐、置家人生死于不顾的男子,此刻却是泪流不止。谈不上顿悟,只是觉得自己为什么会那么做?鬼迷了心窍还是自己本身骨子里就是个坏人?在知恩的心里,这一刻他莫名的想念那位老父亲、那位从小到大一直视自己为宝、生怕自己磕着碰着的老人,自己竟然将他赶出家门最后流落到那个荒无人烟之地,拿不出钱来还跟他动了手,真是造孽呀!还有她,我的媳妇,那个心灵手巧、知书达理的女子,不过是家门败落,否则我怎么可能娶得到她?可我的心始终没有一刻放在她身上,多么好的女子,我如此待她她却还在替我尽孝,伺候着我那年事已高行动不便的老父亲,天呐、我都干了些什么汉子的泪随着秋夜的风肆意在空中飘洒,可当他正沉浸在对自己的悔悟之中时,几声嚎叫将他唤醒。
“这是?狼!”心念一动,知恩只觉的浑身汗毛惊起,一种冷意似冬日雪天当头一盆凉水,叫人头皮发麻,脚下也不知是疲累还是惊恐,一步也挪不动了。天色逐渐一点点的亮了起来,可还是看不清十步以外的地方。一声声好似饥饿到极致的嚎叫逐渐离他越来越近了,知恩的心里第一次害怕到了极点。深处茫茫大漠,加之黎明前的清冷,一丝丝绝望之感逐渐在他心里攀爬蔓延。他试着往后倒退,可是双腿如灌铅一般沉重,半点不听他的使唤。正这时,一双、两双越聚越多的散发着蓝绿色幽光的眼睛开始出现在了他周身十步以内的范围,再往前来他愈发看得清楚,足有十几头一身灰黑色毛发、体态枯瘦、满嘴獠牙毫不收敛的北方狼正在满目凶光的一步一步朝着他走来。“今日我怕是真的要葬身此地了!”一声绝望的呢喃过后,他突然间仰天怒吼道:“爹、秀姑,我知恩此生无义,愿来世能为你们当牛做马,已报恩情!”无奈而又不甘的怒吼充满着懊悔之意,可是如今、再怎么后悔,好像也只剩下一种结局,这一点他比谁都明白。毫无生还希望的他,眼看着不时从嘴里滴着口水的十几头畜生已然做好了随时准备将他撕碎的准备,他最后喊了一声:“来吧,这都是我的报应!”随即闭上了双眼,而那十几头北方狼也好似受到了这句话的刺激,一个个纵身而起,半空之中怒张血口,凶狠的朝着知恩飞扑而来。
“去!”一道熟悉的声音响起,虽然只一个字,可没有谁比现在的知恩更清楚他是谁。再睁开眼时,他惊奇的发现那十几头北方狼竟都是一瘸一拐,仿佛遇到了克星一般夹着尾巴往远处逃去了。再看脚下,还躺着一头,一动不动像是死掉了。知恩双眼再次涌出热泪,像是劫后余生的欣喜、也好像有着一丝的愧疚。
“怎么了,你这是着急要去哪呀?这茫茫大漠举目无人,若是想方便随时随地都可以,你看你跑这么远,把畜生都招来了。要不是你大喊那两声,我还真找不着你。算你命大,否则你可就成了它们的腹中之物了。”一个熟悉的年轻面孔出现在了之恩眼前,至此、知恩双腿一软跪在年轻人当面,扣头言谢。年轻人收起那一抹难以察觉的微笑,伸手将他扶起身来。
“不瞒你说,我离开是想逃走的,远离你而非其他。”知恩学做江湖人那般,拱手施礼、言语恳切道。
“远离我?为何?”年轻人故作不在乎的疑问道。
“想着回去。”知恩答。
“回去继续欺负你爹你媳妇?”年轻人讽刺道。“不、不会了!”知恩明白年轻人言语之意,故而面露愧疚的回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