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代几百年间,长沙地区逐渐成为全国重要的粮食基地之一。
人口的增长,是古代社会经济发展的重要标志。从公元2年,到公元140年,长沙郡有大约二十五万六千户人家,大约一百零六万人口。前后相距一百三十八年间,长沙地区的户数增加了近六倍,人口数增加近四倍,为当时全国增长最快的地区之一。
汉代长沙地区的农业有了较大发展。湖南地区包括长沙,最迟在东汉时期已开始推广牛耕技术。水稻种植普遍,产量提高。农业有了多种经营。与农业密切相关的家畜饲养业有新的发展。酿酒业的出现,说明当时长沙地区有了较多的剩余粮食。
东汉时期,湖南粮食开始外调。
汉代长沙地区的商业发展较快。加上交通发达,长沙与苏州、绍兴、南昌、当涂并列为江南五大商业中心。
造船业和制瓷业,是汉代至六朝时期长沙经济的两大杰出成就。
长沙地区及附近水域,西汉时造船业已兴起。到了三国魏晋南北朝,长沙地区已能制造装载万斛粮食的大型船只——“方船”。
这个时期,长沙已有较多瓷器出现。到六朝时期,长沙地区的制瓷业发展迅速,青瓷器数量相当多,制瓷业已初具规模。
在汉代,长沙来了一位著名的思想家和文学家,他就是洛阳人贾谊。他以才闻名,为汉文帝所赏识,二十三岁便官至太中大夫。公元前177年,他被佞臣的谗言所害,被贬为长沙王太傅。贾谊在长沙一共生活了四年,时间虽不长,但他在任内的活动和著述,对长沙和湖南的文化及经济产生了重要影响,人们称他为“贾长沙”。
贾谊才气横溢,眼光敏锐。他作为一名贬官所具有的民本思想,给湖湘文化注入了朴实的社会观念。他的重农主义、朴素的唯物论和辩证法思想,与湖南耕读文化的形成有直接的因果关系。他的伦理观和礼治观,融入了湖南人淳朴的民风,对湖南产生了深远的影响。他的农本思想以抑制工商业为条件,为湖南人不重财利、轻视商人、只重功名的价值观奠定了理论基础。
西汉前期的社会,普遍出现了弃农做工经商的现象。贾谊指出:放弃农业而从事工商业的人太多,这些人都要吃饭,给国家带来很大的损耗。而淫靡奢侈的风俗长此以往,会败坏社会风气。这两种风气公然风行,不能制止,就会影响国家的气数,无法挽救。《史记?货殖列传》也记载了“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的局面。贾谊看到工商业占用了农业劳动力,十分焦急。西汉初人口总数不过一千万,全国壮劳力不过三百万,但汉代官府三大手工业——制盐、冶铁、铸钱就占据了大量劳动力。汉代盗铸钱的人多达数十万。
中国封建社会传统的“重农抑商”、“重本抑末”思想到明代发生了动摇,“工商皆本论”逐渐成为明清经济思想的主流。从张居正、黄宗羲到王夫之,都在宣扬这种思想,湖南的工商业虽然也有繁荣的时候,但耕读文化仍然深入人心。
写到这里,我们已经看到,湖南是中国一个有着悠久文明历史的地区。湖南人的蛮,其实相对于中原地区的文明而言,并无很大的差距。因此可以说,湖南人的蛮是轻微的,在历史上无疑不是中国最野蛮的地区。湖南人喜欢张扬自己的蛮,只是一种血性的夸张表现。如果湖南人真是很蛮,就无法发展自己的另一个特质“灵泛”。湖南人的灵泛,正是建立在湖南地区相对发达的文明的基础上。因此可以说,湖湘文化是一种夹带着若干野性的文明。
这是一种怎样的文明?我们试图从湖南人的精神中去寻找它的特征。由蛮夷文化、移民文化、贬官文化和耕读文化四种要素构成的湖湘文化,给湖南人赋予了勇敢顽强、吃苦耐劳、桀骜不驯的气质。分析得细致一点,可以列为十条。
第一,湖南人质朴、务实而不务虚。湖南人作为一个长期在蛮荒地带拓展生存空间的内陆种群,由于气候潮湿、环境闭塞、资源匮乏和风俗蒙昧,他们并非得天独厚。从一开始,他们就必须胼手胝足,筚路蓝缕,踏踏实实地为生存而奋斗。
第二,吃苦耐劳,如同骡子负重行远。古人说:“天时不如地利,地利不如人和。”湖南人既然无法在天时、地利两方面与外省人抗衡,便只能磨砺自己的精神,提高自己的体力、智力和耐受力。
第三,湖南人倔强,又谓“霸蛮”,坚韧执著,屡败屡战,头撞南墙而不回;不胜不归,打脱牙齿和血吞。这是湖南人吃苦耐劳的特质在精神上的反映,也是湖南人在与自然和社会的征逐中养成的品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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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文明中张扬野性(4)
第四,傲岸,不拘细行琐德。这是被人讥笑为蛮夷的尊严反弹,也是贬官文化所独有的气节。
第五,刚健,勇于任事,锐意进取,敢为天下先。这是移民文化的一个特征。
第六,自信,天降大任,舍我其谁,当仁不让。这是屈原精神的遗传。
第七,好学,虽武将亦能折节读书,求知欲旺盛。这是受到耕读文化和功名意识的影响。
第八,任侠,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疾恶如仇,锄强扶弱。这是移民文化特有的包容性及悲天悯人的情怀,也是蛮性中固有的豪气和血性。
第九,特立独行,不盲从,不迷信权威,具有独立自由的思想和坚强不屈的志节,喜欢别出心裁,标新立异。这主要是贬官文化打下的烙印。不合统治者胃口的文人骚客,大都具有不羁的思想和不屈的志节,把他们的观点和主张以及狂放的精神带到了湖南。
第十,不怕死,不要命。用湖南话说,就是:“老子不信邪,要死卵朝天,不死变神仙。舍得一身剐,敢把皇帝拉下马。”其中既有屈原投江以死明志的情结,也有贬官文化移民文化蕴涵的反抗精神。
自古以来,中国北方产顺民,南方产刁民。
为什么南方产刁民?因为中国历朝历代,政治中心多在北方。而南方人多被视为“化外之民”。南方人本来就生活在偏见之中,逆反心理颇重。何况天高皇帝远,但凡有鞭长莫及的时候,南方人就会蠢蠢欲动,反抗残暴的专制统治。
历朝的专制统治者们,对湖南的刁民非常头疼。打开湖南各地的地方志,触目皆是起义、暴动、战争,从钟相、杨幺起义到乾嘉苗民暴动,从湖广士兵抗倭到湘西延绵半个世纪的匪祸,一片揭竿而起、血染刀刃的喊杀之声。太平天国是广东人和广西人发起的运动,湖南也有不少人加入。曾国藩湘军镇压太平军,有时就是湖南人之间的厮杀。到了湖南人兴起维新运动继而致力于推翻帝制的时候,湖南一地更是烽火四起,帮会组织反清复明,革命党人响应武昌首义,在北伐中又成为全国的农运中心。在抗日战争中,湖南成为与日军拉锯搏斗的战场。直到人民解放军和平解放湖南,这块红色的热土才安静下来。
湖湘文化怀抱着野性与文明,就是因为湖南人的精神包含着以上罗列的十大特质。这些特质既可以令人感到野性的炽热、自然、张扬、酣畅和放肆,又令人感受到进步、开化、包容和阳光。湖南人的质朴激情、强悍粗犷,是一种强大的原始生命力量,湖南人的开放务实、兼收并蓄和热爱真理,又是在思想和文明指引下的执著追求。
湖南人的精神是运动着的、不定型的、与时俱进的,随时准备着更新与丰富,使湖南人像一团海绵,贪婪地吸收着人类文明的成果。
湖南人的精神,不会停留在一种秩序和平衡。湖南人从原始的冲动中获得提升的动力,向更高的文明攀登。沈从文说湖南人是乡下人,他说出了湖南人精神中原始的一面,但他自己非常看重名士风度,在大城市上流社交圈中如鱼得水,说明湖南人渴望站在文明的巅峰上。
在现代文明使人类的体质与精神变得脆弱而不堪一击的时候,原始的野性显得弥足珍贵。湖南人似乎是懂得这一点的,在几百万年的进化中,他们没有剔除骨子里残存的那点野性,而是炫耀着可以追溯到几百万年前的蛮性,把生命的原始特质看得那么高贵,那么稀罕。他们心里永远珍藏着一幅高更风格的图画,那是不着人文痕迹的大自然,是急流险滩的江水,是呼啸猿啼的山林,是水天一色、风月无边的大湖,是白云翻滚犹如万马奔腾的苍天。
耕读文化的乌托邦,是秦时明月的桃花源。让时光凝滞在一个原始的时空,是为了保留曾经有过的天真和淳朴。湖南人用幻想来强迫?